镜子里映出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头发是柔软的浅灰色，蓬松微卷，乱糟糟地堆在头顶，像没梳理好的猫毛。
眼睛很大，瞳孔是极浅的琥珀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块剔透的猫眼石，此刻正因震惊而瞪得溜圆。
鼻梁挺秀，嘴唇微张，整张脸透着一股介于精致与懵懂之间的少年气，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猫科动物的警觉和好奇。
“喵呜……这就是人类的样子？”
灵逸对着镜子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又试着“喵”了一声，发出的却是清亮的少年音。
他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扯了扯身上那件宽大的、印着滑稽卡通鱼图案的廉价T恤。
“警告：目标陆沉舟己上线，状态极不稳定。
请立刻行动。”
系统冰冷的催促在脑中响起。
灵逸一个激灵，也顾不上研究新身体了。
他手忙脚乱地扑到那台冰冷的游戏舱边，按照系统灌输的操作记忆，生疏地躺了进去。
舱门合拢，意识瞬间被抽离，接入一片浩瀚无垠的虚拟星海。
无数流光溢彩的星球悬浮在深空背景中，巨大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天穹之弈”的LOGO和顶尖选手的酷炫影像。
一个极其简陋、ID名为“灵”的虚拟角色出现在新手广场。
灵逸笨拙地调出好友搜索界面，深吸一口气——虽然他现在并没有肺，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输入了那个系统提供的、代表陆沉舟当前游戏小号的ID：[孤舟]。
请求发送。
时间仿佛凝固了。
灵逸紧张地盯着毫无反应的界面，猫科动物的本能让他几乎想用爪子去刨屏幕。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叮”的一声轻响。
[孤舟] 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
灵逸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一个组队邀请就冷冰冰地弹了出来，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有门！”
灵逸赶紧接受。
画面切换，他进入了一个纯黑色的私人训练空间。
场地中央，静静地伫立着一个孤高的身影。
角色建模极其精良，一身哑光的暗银色战甲，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身形，背后斜挎着一柄造型古朴、流转着幽蓝数据流的长剑。
他背对着灵逸，没有任何动作，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沉甸甸的寒意，仿佛一座随时会喷发的冰山。
这就是陆沉舟在游戏里的化身。
灵逸鼓起勇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热情洋溢又专业可靠：“老板你好！
我是陪玩‘灵’！
技术一流，意识超前，包老板上分满意！
老板想玩什么模式？
单排冲分还是……”“闭嘴。”
两个字，冰冷、沙哑，像淬了冰的金属片刮过耳膜，瞬间打断了灵逸酝酿好的推销词。
那声音里蕴含的疲惫和压抑的暴躁，让灵逸浑身的寒毛（虽然现在是人类的汗毛）都下意识地立了起来。
“再吵，滚。”
[孤舟]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补充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冰碴子。
训练场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虚拟引擎低沉的嗡鸣。
灵逸缩了缩脖子，把后面那句“老板心情不好我也可以陪聊解闷哦~”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算是亲身体会到什么叫“极度孤僻、排斥外界接触”了。
这哪里是冰山，简首是移动的绝对零度发生器！
“喵的，出师不利啊……”灵逸在内心哀嚎，但想到灵魂格式化和被抹去的小鱼干滋味，又强行打起精神，“不行不行，为了小鱼干…啊不，为了世界和平！
猫德感化，从默默陪伴开始！”
他操作着自己那个穿着系统赠送的、土得掉渣的新手布衣的角色，小心翼翼地挪到训练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抱膝坐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活像一只缩在墙角的流浪猫。
他偷偷瞄着场地中央那个孤绝的身影。
陆沉舟动了。
他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流畅和凌厉，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战斗本能。
剑光如冷电，在幽暗的训练场里划出撕裂空气的轨迹，精准地刺向一个高速移动的虚拟标靶。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命中靶心的刹那，那只握着剑柄的、覆盖着金属护手的手，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颤抖！
剑尖以一个微小的角度偏离了轨迹，擦着标靶的边缘掠过。
虚拟屏幕上跳出一个刺眼的、鲜红的“Miss”（未命中）！
陆沉舟的动作猛地僵住。
整个训练场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灵逸甚至能隔着屏幕感觉到那股骤然爆裂开来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戾和绝望。
“砰！”
一声巨响。
陆沉舟手中的长剑被他狠狠掼在地上，坚硬的虚拟地面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他猛地转过身，暗银头盔下，那双透过虚拟视效模拟出的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死死地钉在了角落里那个土里土气的陪玩身上。
那眼神，冰冷、暴戾，如同濒临失控的凶兽，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灵逸吓得差点原地变回猫形！
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下意识地想缩成一团。
“你！”
陆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看够了吗？”
灵逸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蹦起来，语无伦次：“没、没看！
老板！
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瞎！
我高度近视散光加青光眼！
老板您继续！
您剑法天下无双！
刚才那一下肯定是系统BUG！
绝对是！”
他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恨不得把“无辜”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陆沉舟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训练场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虚拟引擎不安的嗡鸣。
那股毁灭性的风暴在他眼中翻腾、聚集，黑化指数的警报在灵逸意识深处疯狂闪烁，红光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