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天不遂人愿，接连十余日，那墨蓝蟒袍的男子竟再未现身。
村头巷尾寻遍，唯见风卷落叶，不见半点蟒纹踪迹。
余元依旧恪守医者本分，每隔七日便在村中老槐树旁的医馆摆开义诊摊。
青布铺就的案几上，银针药囊排列齐整，引得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掐着日子前来求诊。
只是每逢问诊间隙，她的目光总不自觉掠过人群，在村口石径上多停留片刻。
又到了上山采药的时辰，余元背起药篓便往山里去。
山路崎岖，她却走得轻快。
山间草木随风轻曳，似是认得这位常客，枝叶婆娑间透着几分熟稔。
余元习以为常地穿过这些摇曳的绿影，连脚步都不曾迟疑半分。
余元步履轻快地穿行林间，指尖拂过摇曳的草叶，笑吟吟道："早呀~这几日我过得甚好，劳你们挂心啦。
"声音清凌凌地荡开，惊起几只栖鸟。
夕阳西沉时，余元的药篓己装得满满当当。
各色药材层层叠叠，清苦的药香从竹篓缝隙间幽幽飘散。
她掂了掂沉甸甸的背篓，鬓角虽沾着几片草叶，眼底却盈满收获的欣喜。
暮色渐浓的山径上，余元忽见一只玄羽渡鸦跌落道旁。
那鸟儿左翼赫然贯着一支黑翎箭，每扑腾一下，便有暗红血珠溅在枯叶上。
她当即蹲下身来，药篓磕在石上发出闷响。
余元屏息凝神检查渡鸦的伤势，指尖刚触及箭羽便蹙起眉头——箭簇己嵌入骨缝，非金针药石不能救治。
她当即解下外衫裹住颤抖的鸟身，连药篓都顾不上整理，踏着渐沉的暮色疾步下山。
青石阶上，只余几滴暗红血迹和歪倒的背篓。
余元指尖凝着淡绿灵光，轻轻抚过渡鸦受伤的羽翼，对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认真道："小家伙，不管你懂不懂人言——"药香忽浓，她指尖灵光化作细线缠绕伤处，"这伤好全之前，你便是我的病人了。
"渡鸦偏了偏脑袋，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忽地"嘎"了一声，尾音还打了个转儿，倒像是真听懂了这番嘱咐。
余元见状，不由轻笑出声。
这渡鸦出奇地温顺，上药时竟能纹丝不动。
余元每次解开纱布换药，它便安静地立在案几上，连羽翼都不曾乱颤半分，倒像是久经医事的老病号。
唯有那双黑眼睛会随着她的动作滴溜溜转，偶尔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余元指尖轻抚过渡鸦新生的羽翼，忽然笑道："你这般通人性..."她拈起一枚药丸在鸟喙前晃了晃，"不若就此留下？
我这灵药管饱。
"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想翱翔九天...也随你去。
"窗外竹影婆娑，映得她眸中笑意清浅。
余元托腮望着渡鸦，忽然伸出食指轻点它喙尖："若愿留下——"话音未落，那渡鸦竟真应景地"嘎"了一声，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檐角风铃恰在此刻叮咚作响，惊得它扑棱了下翅膀。
自那日起，前来求诊的村民总见着这样一幅景象：素衣如雪的余大夫肩头栖着只玄羽渡鸦，活像块墨玉落在新雪上。
那鸦儿时而偏头听人问诊，时而轻啄她发间晃动的银针包，一人一鸦倒是默契十足。
岁月如溪水潺潺而过，就在余元几乎要将那抹墨蓝身影封存记忆深处时，某个霜染枫林的黄昏，熟悉的蟒纹竟再度撞入眼帘。
渡鸦突然在她肩头炸开羽毛，发出刺耳预警声。
那袭墨蓝蟒袍倏然停在义诊案前。
修长的手指从银针排列中随意拈起一支，在指间翻转出冷光。
他俯身时腰间令牌轻响，惊得案上药材微微颤动："余大夫..."嗓音里噙着几分玩味，"别来无恙啊？
"余元连眼皮都懒得抬，手上收拾银针的动作丝毫未停："阁下认错人了。
"她啪地合上药箱，肩头渡鸦发出威胁的低鸣。
"日落收诊，恕不接待。
"说罢拎起药箱转身便走，墨蓝衣角却突然横在眼前。
墨蓝衣袖一展，不偏不倚拦在余元面前。
那人指尖还转着那根银针，忽然俯身凑近她耳畔："余大夫好生健忘..."温热的呼吸惊飞了她肩头的渡鸦，"当初让全村盯着我的是谁？
如今我亲自送上门——"银针寒光划过她下颌，"倒装不认得了？
"银针冷光流转间，银环瞳孔骤缩——眼前女子与自己眉眼如出一辙，但却比他多了一颗缀在右眼下的泪痣，在落日余晖下宛若凝露。
余元忽然"啊"地轻呼一声，指尖虚掩朱唇，作恍然大悟状："原是您呀~"她眼波流转间，右手己悄悄按在药箱暗格上，"不知阁下专程来访..."渡鸦突然落在她腕间，"所为何事呢？
"尾音上扬得恰到好处。
他指尖银针"叮"地落在案上，喉间挤出半声惊喘。
梁上渡鸦突然暴起，漆黑羽翼扫翻了三盏药灯。
余元忽然敛了假笑，首首望进银环眼底："如何？
"她故意偏头让那颗泪痣映着烛光，"现在可看清了？
"指尖划过自己与他如镜映般的眉眼，"连这挑眉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呢。
"渡鸦的翅膀在两人之间投下颤动的阴影。
银环眉心拧出深痕，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你早知..."话音戛然而止，突然攥住她手腕。
"从何时知道的？
"玉佩穗子剧烈摇晃，惊得案上银针簌簌作响。
渡鸦炸开羽毛，尖喙己抵住他手背青筋。
余元漫不经心地整理药箱，唇角微扬："我早知有你，只是你不知我罢了。
"她忽地抬眸，指尖轻点他欲碰的药材。
"别乱动——"渡鸦同步啄向他手背，"这些可都是救人的东西。
"银环耳后的黑蛇烙印隐隐泛红。
银环突然按住太阳穴，指节发白："我只是..."话尾化作一声闷哼，耳后黑蛇烙印竟渗出暗血。
他踉跄扶住药架，打翻的竹筛里药草散落一地。
余元那双同样碧绿的眸子骤然一缩，却很快恢复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