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裂玉惊龙永徽十五年冬,朔风卷着细雪扑打宫墙,将御书房的铜钉敲出细碎的颤音。
我跪在汉白玉阶上,蟒纹补服早己被雪水浸透,膝下青砖的寒意顺着尾椎骨往上爬,与腰间螭纹玉佩的冰凉交相呼应。
这枚先帝亲赐的玉佩,此刻正硌得肋骨生疼——十年前西征归来,先帝亲手将它系在我腰间,说陆家世代忠良,当如这玉般坚贞。
"靖安侯可知罪?
"殿内传来龙纹鎏金炉的炭火噼啪声,萧景和的声音裹着龙涎香飘出来,"燕云十六州沦陷,你夫人通敌卖国,这桩桩件件,该当何罪?
"我垂眸望着指节上未愈的旧伤——那是三年前替他挡刺客时留下的。
如今伤疤犹在,君臣情分却己薄如窗上冰花。
"臣妻犯下大错,臣愿以死谢罪。
"喉间泛起铁锈味,我将密折又往前推了半寸,折角处还沾着今早的晨露,"但请陛下容臣戴罪立功,夺回燕云。
"龙案突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萧景和掀帘而出,玄色冕旒扫过我的额角,十二章纹的明黄衮服在风中翻涌如浪。
他脚下的皂靴碾过我的手背,绣着金龙的靴头压得指骨咯咯作响:"陆沉啊陆沉,"他弯腰时,温热的酒气喷在我耳畔,"当年你随先皇西征,在漠北草原单骑斩敌百人的锐气,都被瓦剌的风沙吹散了?
"我攥紧袖中短刃。
三日前九弟萧景明冒雪送来的密信还藏在贴身处,绢帛上的字迹被冷汗浸得发皱:阿娜思私会瓦剌商队,信物是半截羊脂玉。
而那玉的纹路,竟与萧景和腰间所佩分毫不差。
"陛下明鉴,燕云失守实因粮草...""够了!
"萧景和突然踹翻铜炉,炭火溅在我锦袍上烧出焦痕,火星落在手背,烫得我浑身一颤。
"裴元柏抗命不遵,你陆沉私结党羽,当朕是瞎子?
"他转身时,腰间先帝亲赐的螭纹玉佩与我相撞,清脆的裂响惊飞檐下寒鸦。
玉碎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
我望着玉佩上新添的裂痕,想起十年前的秋猎。
那时萧景和还是三皇子,我们并辔驰过燕山,他曾笑着说:"若有一日我登大宝,必与兄长共享这万里山河。
"而今他手中握着的,却是陆家满门的生死簿。
雪粒突然变大,模糊了御书房的朱漆匾额。
我在风雪中叩首,额角触到冰凉的青砖:"臣领旨,明日便启程赴燕云。
"起身时,瞥见萧景和袖中露出的半截鸢尾纹银簪——那是阿娜思最爱的样式。
他指尖摩挲着簪头,嘴角勾起冷笑,仿佛在提醒我:这场局,你早己输了。
回府的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发出咯吱声响。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我看见街角酒肆二楼,裴玉鸾正将一杯茶推给身旁的黑衣人。
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晃了晃,在暮色中映出一道幽光。
那是裴家传递密信的暗号,而此刻,她袖口露出的半张舆图上,燕云十六州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