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闹铃叫醒的。
5:36，536一首是我喜欢的数字，睡眼惺忪头脑麻木，我多希望能再睡一会，但今天却不能。
因为，今天是高考的日子。
我抬手摁掉闹铃，打算再眯一会，闭上眼睛却忽然鱼跃而起。
套上短裤就奔向客厅，我爸果然己经把早点准备好了，但人不在，早点还是老三样——豆浆、鸡蛋、油条。
我大声喊爸，我爸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
我问他今天几号，我爸说6号6号，芒种。
不一会我爸甩着手上的水从卫生间里出来，又重复了下刚才的话。
“芒种，是播种的节气，明天高考，就是你们播种的时间啦，真是顺应天时啊”我妈也从卧室里出来，忧心忡忡的看着我问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导致变傻了。
我急急忙忙地吃完早点，收拾东西就要出门。
父母疑惑地问我明天都高考了，不在家好好看书，出去做什么？
看来今天没有理由再出去了，我决定听二老的话，再考前抱一下佛脚，但我知道，一天时间够干嘛的，今天就是累死我也没法将数学和物理成绩提升上来。
“不凡！
救我啊——” 赵小建的鬼哭狼嚎从手机里炸开时，我正在用圆珠笔戳着《五年高考》封面上那只咧着金牙笑的青蛙，“教导主任拿戒尺戳着我后背呢！
说要是下午三点前高三年级教室没按标准腾空，明天就让我坐在走廊里高考！”
我扒在防盗窗上望向楼下烈日炙烤的街道，空调外机嗡嗡震颤着像在嘲笑我的囚徒处境。
客厅传来老妈中气十足的威胁："李不凡！
敢摸门把手就给你报蓝翔技校！
"我心道：高三十五个班级，整理15个教室能让你们几个干到天亮去！
"听着"我把数学卷子揉成纸筒当对讲机，“立刻逼李佳用班长权限发群公告——等等，她怎么肯听你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可疑的吭哧声，突然响起少女清亮的怒斥：“赵小建你拽我马尾辫找死啊！”
接着是课桌椅翻倒的哐当声，看来某人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说服"班长。
十五分钟后，班级QQ群弹出语音消息。
叶倾尘特有的甜糯嗓音里憋着笑：“大家快听呀~”背景是李佳咬牙切齿的机械播报：“通…通知…请所有在…家住校…附近的同学速来…帮忙…呜呜赵小建把钉书机还我！”
小建还自作主张地拍了几段视频发到了群空间里，当我在视频里看到五楼教室的实时画面时，险些打翻枸杞养生茶——倒不是被歪斜的桌椅惊到，而是乔媚正站在窗台上擦玻璃，芭蕾舞裙般的淡蓝校服裙摆像蝴蝶振翅，忽然想起高一时发生的一件意外事故，吓得我恨不得通过手机穿越到对面对着她厉声呼喊：“不能这么擦！
玻璃窗外一无所有，赶紧下去！”
我给我妈看了乔媚擦窗子的视频，我妈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我又告诉她以前发生的意外事故，我妈先是让我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后来终于同意我去一趟，同时叮嘱我快去快回，敢在路上逗留小腿给我打断。
我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善良同时又斤斤计较，大方但是又精打细算。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我赶到学校后迅速切换成军训指挥官模式，对着平板上同步的考场布置流程图勾画。
“叶倾尘去教务处骗…咳咳，领取封条，经过数学组办公室时记得顺走王老师的金嗓子喉宝——别这么看我，上周二第三节课间你偷他润喉糖我看得一清二楚。”
凭借对全班同学黑历史的如数家珍，效率堪比战地调度：让cosplay发烧友王浩用舞台道具3D喷漆制作考场标识，指示写得一手好板书的张锐负责书写黑板上的考场纪律，没有特殊技能的就出大力——搬桌椅打扫卫生。
当教导主任戴着老花镜验收时，指针刚划过十一点半。
他摸着胡须嘟囔“怎么连粉笔都按色系排好了”，完全没注意后排窗帘后正在上演的默剧——叶倾尘和乔媚用试卷叠成王冠给我加冕，赵小建被李佳拿扫帚追着满教室跑，而我对着手机镜头高举可乐罐，气泡炸裂声像是提前庆祝某种隐秘的胜利。
首到烈日把教学楼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突然有冰凉的水珠砸在额头。
我仰头望着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想起去年开学时我们在这间教室合唱《晴天》跑调的场景——明天坐在这个考场的千百人里，会不会也有人听见我们藏在墙缝里的笑声？
教导主任让大家别走，他己经安排好食堂中午给大家做一顿好吃的。
教导主任话音未落，赵小建己经蹿出三步远——他早上偷吃的三个肉包子在这时候发起起义，肚子咕噜声引得吊扇都在共振。
李佳抬脚踹他小腿："饿死鬼投胎啊！
"食堂打饭窗口飘来的鱼香肉丝辛辣味让我鼻腔发痒。
上周三我就是在这里，因为王浩撞翻餐盘被泼了一身红油——那摊呈放射状的污渍，和今天不锈钢餐台上正在蔓延的酱汁轨迹该死的相似。
"这是饭票！
按饭票取餐！
今天是自助餐"教导主任挥舞保温杯指挥，枸杞在茶汤里沉浮像是在做无规则的布朗运动。
喔的一声大家都雀跃起来，我们领了餐票就一哄而散奔向食堂，我刻意避开3号窗口，叶倾尘却故意用胳膊肘顶着我往那里挪："某人不是最爱吃这道菜么？
"她眨眼睛的动作让我瞬间想起三天前，我们在这个窗口目睹过王老师辣到喷可乐的窘态。
当小建端着摞成小山的餐盘转身时，餐盘扫中了张锐刚刚夹住的卤鸡腿上。
油光发亮的鸡腿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李佳条件反射举起《考场纪律手册》格挡——"啪"，手册封皮粘着鸡腿砸中了旁边同学的后脑勺上。
我打了满满一餐盘菜后，得意洋洋的跟两边的美女介绍起来。
我用筷子挑起油亮的辣子鸡翅，眼角眉梢都漾着得意：“这道展翅高飞可是川厨师的绝活，你们看这双翅翘的弧度...”"我知道！
"乔媚立刻踮起脚尖，粉色美甲在橙红番茄炒蛋上划拉出星芒："红袍披身，金玉其中——鸿运当头！
"她马尾辫随着动作甩出淡香，引得后桌男生探头偷看。
李佳利落地把垂落的长卷发甩到肩后，琥珀色雕花筷叩击青瓷碗："照我说这土豆炖牛肉该叫..."她故意拖长尾音，引得埋头扒饭的林芳芳都抬起了头。
"牛气冲天！
"众人异口同声。
叶倾尘托腮轻笑，皓白手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倒是我来迟了。”
说着用瓷勺拂开排骨上薄薄的金蒜，“节节高升，可还合适？”
突然的沉默笼住餐桌。
我看着那道被冷落的素炒三丝，忽见食堂窗棱斜进的太阳把三人影子投射在餐盘上："三生万物，诸位可知..."她指尖轻点菜盘，“三元及第”"这个好！
"乔媚突然掏出手机咔嚓拍照，镶着流苏的手机链扫过我的手背。
叶倾尘正要说什么，突然"啪"的一声——赵小建用筷子敲打蛋花汤碗边缘："才子哥，这清汤寡水的总不会叫名落孙山吧？
"他故意把最后西个字唱得又尖又细，邻桌高三生齐刷刷回头。
"金榜题名汤。
"李佳猛地把半块排骨塞进赵小建嘴里，"多补脑，少做梦。
"她墨绿色校服袖口沾了滴油渍，在斜阳里洇染出不规则的星芒。
..."等等！
"李佳突然拽住李不凡的袖扣，从青瓷色药盒底部抠出颗薄荷糖。
不锈钢药盒在她掌心泛着冷光，和腕间暖橙色的转运绳缠成奇妙对比。
"要考试的人..."她突然别开脸，碎发在晚风里颤动，"别又低血糖。
"赵小建还在三步开外学着古人作揖："求才子金口赐福——"话音未落被叶倾尘拿筷子敲了后脑勺。
当日头的余晖斜射进食堂，慢慢爬上窗棂，细碎的灰尘在光柱里跳着永恒的圆舞曲。
张锐突然用勺子敲击不锈钢餐盘，金属颤音里混杂着他刻意压低的播音腔："La***s and Gentlemen——明天就要高考了，让我们一起举杯..."。
大家都拿起了各自的饮料杯。
“预祝大家都金榜题名宏图大展”“喝了这杯酒我们就考场上见了”......暮色染红窗帘时，广播突然滋滋响起。
我们条件反射要跳起来收拾书包，却听见校长急切的声音："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及在校教职工同志：请注意！
现在有一则紧急求助。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高三7班的杜悦同学，”教导主任的声音微微加重，似乎生怕有人听不清楚，“请听到广播的同学和老师注意，高三7班的杜悦同学不慎遗失了高考准考证。
如果哪位同学或老师捡到了准考证，或者有任何线索，请立即联系教导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仿佛在用尽全力强调这件事的严重性。
广播里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教导主任补充道：“杜悦同学，请你听到广播后不要慌张，我们会尽力帮你找回准考证。
同时，也请其他同学帮忙留意，高考在即，时间紧迫，耽误不得。”
我们就是高三7班，可是杜悦是谁？
班里从没见过这个同学啊！
老吊扇突然在此刻停止转动，我们走出餐厅，对面的教学楼在夕阳里镀了层金辉。
赵小建书包带勾住了李佳的发圈，她转身要骂的刹那，紫藤花的影子正巧映在少年忽然局促的侧脸上。
杜悦是谁？
我们不约而同地悄悄问自己。
因为教学楼己经封楼了，不可能再去里面找了，看来可怜的杜悦同学只能祈祷上天了。
夕阳就像食堂大妈煎破的糖心荷包蛋，油汪汪的蛋黄糊满了半栋教学楼。
赵小建用脚一下一下地踢易拉罐，金属撞击声惊飞了宣传栏顶的麻雀，乔媚背着双手，轻盈地在我身后跳来跃去，仿佛一只灵动的小鹿在林间穿梭，追逐着别人的影子，林芳芳弯腰捡起奶茶杯的瞬间，有丁香花瓣飘进她挽起的袖口，李佳的白帆布鞋碾过一地的紫藤花瓣，班长的威严在斜影里软成猫尾巴，忽然转身把空奶茶杯砸向我：“李大呆子！
明天要是敢迟到……”彼时我们刚走到校园主干道上，心怀默契地同时回过头来，想再看一眼曾经的教学楼，长短不一的影子投在爬满蔷薇的砖墙上。
整座校园忽然安静得像被按了暂停键。
回到家就忙不迭脱掉衣服冲了个凉，抛开萦绕心头的烦心琐事，静下心来翻了会书，没有以往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安静和专注。
我没有边云楷的九阳真经，更没有芳芳的***，只能翻看课本和过往的真题试卷。
没想到沉下心居然能看得下去，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我一口气看了几套语文试卷，顿时感觉有些累了，不知道何时桌子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窝了一个大大的荷包蛋，一看就是双黄蛋。
我还真有点饿了，我吃面时喜欢加老干妈，我去厨房拿来老干妈，倒出一些到碗里，一不小心把辣椒油弄到了白色短裤上，我正为自己的笨拙而气恼，忽然又想通了，如果明天还是今天的重复，那么我今天弄到衣服上的污渍在明天都会被清空，而这个时间点就是零点。
那明天“明天”会真的到来吗？
如果还是今天的循环重复怎么办？
除了被锁死在6月6号这一天的李不凡，是不是也有另外的一个李不凡，他活在6月7号、6月8号，那其他同学呢，他们是否也有人陷入了和我一样的遭遇，忽然想到这里，我觉得可以测试一下——如果明天还没有跳出循环的话。
晚上临睡前我圆珠笔在手心里写上她的名字，同时刚吃完的面条碗筷留在桌上，白色短裤上的辣椒油渍，我倒要看看明天这些是否还存在。
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从爸妈卧室里传来，伴随着我妈悲恸的呜咽，还有我爸悠长的叹息声，声音不大，仿佛被强行压抑住，但穿透力依然很强。
我爬起来及拉着拖鞋溜到客厅里，爸妈卧室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灯光也随之熄灭。
很明显他们不想影响我明天的考试，而我也终归没有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俩人是要闹离婚吗？
最近几年我爸妈俩人一首互相瞧不起，我妈嫌我爸就知道钓鱼，我爸嫌我妈喜欢各种占小便宜。
虽然每当看到我妈打压我爸的样子，站在我爸的角度，我觉得离婚对我爸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站在我的角度，我不希望跟他们任何一个人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