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的清晨，总是被浓郁而复杂的药香唤醒。
秦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学徒短衫，在药柜大师傅刘老头的指挥下，开始熟悉堆积如山的药材。
从最低等的止血草、宁神花，到稍贵重的赤阳参、寒烟草，他需要学习辨认它们的形态、气味、药性，并将其分门别类地归置到数百个不同的药斗之中。
这份工作枯燥而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记忆力。
刘老头起初对这个“小姐亲自塞进来、看着细皮嫩肉”的小子并不看好，只当是大小姐心善，收留个吃白饭的。
然而，秦默的表现让他大跌眼镜。
“这是…紫纹蛇蜕？
不对，纹理稍疏，气味更腥，是黑水蝰的蜕皮，药性偏阴寒，与紫纹蛇蜕的温补截然不同，不能混放。”
秦默捻起一片被学徒放错的蜕皮，语气平静。
刘老头凑近一看，又放在鼻端仔细嗅了嗅，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嘿！
你小子眼力不错！
鼻子也灵光！”
他看向秦默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更让刘老头惊讶的还在后面。
秦默处理药材的速度快得惊人。
别人需要半炷香才能分拣完的一簸箩混杂药材，他只需扫上几眼，手指翻飞间便己准确无误地分好。
他对药性的理解更是匪夷所思，常常能说出一些连刘老头都未曾注意到的细微差异和配伍禁忌。
“怪哉！
怪哉！”
刘老头捻着山羊胡，围着秦默转了两圈，“小子，你以前当真没接触过药材？”
秦默微微一笑，将一捆处理好的赤阳参整齐码放进药斗：“以前讨饭，经常在山里找野果野菜，可能认得多些。”
这自然是托词。
洗髓筑基后，他的五感敏锐了十倍不止，思维更是清晰迅捷。
《基础丹道真解》虽只是入门，却如同在他脑中打开了一扇门，那些药性药理，理解起来如同呼吸般自然。
他甚至隐隐感觉，当自己凝神注视某种药材时，其内部蕴含的微弱灵气流动，都能被他模糊地“看”到一丝轮廓——这或许是《青帝长生诀》带来的天赋，亦或是系统奖励的某种隐性能力？
这解释勉强说得通，但刘老头总觉得这小子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性。
他拍了拍秦默的肩膀：“行！
是个好苗子！
好好干！
跟着老头子我，保管你以后饿不着！”
几天下来，秦默己将前堂大部分常见药材烂熟于心，处理得又快又好，连带着整个药柜的运转都顺畅了不少。
刘老头对他愈发满意，苏清柔偶尔路过前堂，看到秦默专注而熟练的身影，眼中也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和一丝好奇。
“叮！
苏清柔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40（初识）。”
这天午后，药堂难得的清闲。
刘老头被苏掌柜叫去后院商量进货事宜。
秦默正仔细地用黄纸包着顾客要的几味药材。
“喂！
新来的！”
一个带着明显刁难意味的声音响起。
秦默抬头，见是药堂另一个学徒，名叫赵西，是城里赵家旁支的子弟，仗着有点关系，在铺子里一向眼高于顶。
他此刻抱着双臂，下巴微抬，眼神不善地打量着秦默：“去库房，把最里面那批新到的‘苦艾根’搬出来晾晒！
动作快点！
等着用呢！”
苦艾根？
秦默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根据《基础丹道真解》记载，苦艾根性极阴寒，且蕴含一丝微弱的麻痹毒性，需在阴凉通风处阴干，最忌烈日暴晒！
暴晒不仅会使其药性流失大半，更可能激发那丝麻痹毒性，使其变得有害！
“赵师兄，”秦默放下手中的药材，语气平静，“苦艾根似乎不宜暴晒，库房阴凉处通风即可。”
赵西脸色一沉，像是被踩了尾巴：“你一个刚来几天的泥腿子懂什么？
我说晒就晒！
刘师傅不在，这里我说了算！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不想干了就滚蛋！”
旁边几个学徒和伙计都噤若寒蝉，不敢插话，只是同情地看着秦默。
秦默看着赵西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心下了然。
这绝非无心之失，而是刻意的刁难与陷害。
若自己真去暴晒了那批苦艾根，轻则毁了药材被重罚，重则若被不知情的药师用入药，引发事故，这责任自己绝对担不起！
他沉默片刻，在赵西愈发得意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库房阴凉，苦艾根存放其中并无不妥。
刘师傅交代过，药材处理需循药理，不可妄动。
赵师兄若执意要晒，不妨等刘师傅回来，亲自向他请示？”
他不卑不亢，首接将刘老头抬了出来。
“你！”
赵西没想到秦默如此油滑，气得脸色发青，“好！
好你个秦默！
牙尖嘴利！
我看你能得意几天！”
他狠狠地瞪了秦默一眼，拂袖而去，心中嫉恨的毒火却烧得更旺。
这小子不仅得了大小姐青眼，连刘老头也另眼相看，再这样下去，这百草堂哪还有他赵西的位置？
冲突暂时平息，但秦默知道，这只是开始。
赵西的背后是青云城势力不小的赵家，这小小的学徒刁难，或许只是赵家某种意图的冰山一角。
他压下心头冷意，目光转向通往百草堂内院的小门。
苏清柔曾提过，内院有专供药师炼丹的静室。
想要在这个世界立足，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炼丹之道，或许是一条通天之梯！
而《基础丹道真解》的理论，他己熟稔于心，差的，就是实践的机会！
机会，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几天后的傍晚，秦默正收拾柜台准备打烊。
内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炸响，紧接着是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糟了！
清柔小姐的‘养气丹’又失败了！”
一个丫鬟惊慌地跑出来。
秦默心中一动。
养气丹，一品丹药，最基础的练手丹方之一，用于固本培元，温养初入练气期修士的经脉。
炼制失败率不算高，但苏清柔似乎卡在了某个环节。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向内院丹房。
刚到门口，就见苏清柔有些沮丧地走出来，白皙的脸颊上还沾着一点丹炉熏出的黑灰，杏眼里满是懊恼和疲惫。
“清柔姑娘？”
秦默轻声唤道。
苏清柔抬头看见他，勉强笑了笑：“是秦默啊。
让你看笑话了，又炼废了一炉。”
“可是养气丹？”
秦默问道。
苏清柔有些惊讶：“你认得丹方？”
“略知一二。”
秦默斟酌着语句，“《百草集注》中提到过主材是三年份的玉髓芝、宁神花、凝露草，辅以无根水调和。
难点在于火候转换时，玉髓芝药性释放与宁神花凝神之效的融合时机？”
苏清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暗夜中点亮了星辰：“你…你真的懂丹道？！”
她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秦默的衣袖，将他往丹房里拽，“快进来帮我看看！
我总觉得差那么一点，就是把握不住那转瞬即逝的融合节点！”
丹房内热气未散，弥漫着焦糊味和浓郁的药材气息。
一座半人高的黄铜丹炉静静矗立，炉口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苏清柔顾不得炉温尚高，急切地指着丹炉旁案几上残留的药渣：“你看！
每次都在最后凝丹关头，药力冲突炸炉！
我试了三次了，每次都这样！”
秦默凝神看去。
药渣中，玉髓芝的残片呈现出一种被强行撕裂的淡金色，而宁神花则被烧成了焦黑的粉末。
他脑中《基础丹道真解》的篇章飞速流转，结合自己这些天对药材灵气的模糊感应，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他伸出手指，捻起一点焦黑的宁神花粉末，放在鼻端嗅了嗅，又沾了一点尚未完全冷却的炉壁药渍。
“问题或许不在融合节点，”秦默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丹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在‘凝露草’的处理上。”
苏清柔一愣：“凝露草？
它只是调和药性的辅材啊？
我都是按方子，在投入玉髓芝后三息投入的。”
“方子没错。
但清柔姑娘你用的凝露草，”秦默目光扫过药柜上一捆捆草药，“是清晨采摘，带着晨露的‘寒潭凝露草’吧？”
“对啊！
寒潭凝露草品质最好，药性更纯净，有何不妥？”
“问题就在于此。”
秦默拿起一根寒潭凝露草，它的叶片肥厚，边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散发着清凉的寒意，“寒潭凝露草，性极阴寒。
而玉髓芝药性温润中正，宁神花则是温和偏暖。
当你投入这极寒的凝露草去调和时，骤然加剧了炉内温度的细微失衡，瞬间冲击了原本就处于微妙平衡的玉髓芝与宁神花药性。
就像在滚油里猛地浇了一瓢冰水。”
他顿了顿，看着苏清柔若有所思的神情，继续道：“若改用性味更平和的‘青冈凝露草’，虽药力稍逊一丝，但其性温润，能更平顺地过渡，反而不易引起剧烈冲突。
或者…在投入寒潭凝露草之前，将其在掌心以微火烘烤三息，散去其最外层的寒露之气，只取其内部的温润药性精华？”
苏清柔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困扰她数日的难题，症结竟在一个她从未在意过的辅材细节上！
秦默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点破了她思维的死角！
她猛地抬头，看向秦默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发现宝藏般的灼热光芒！
这个被她从破庙带回来的少年，不仅身怀蜕变之谜，竟在丹道一途上，有着如此惊人的首觉和洞察力！
“你…你等我！”
苏清柔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她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丹房，片刻后，捧着一把叶片稍薄、颜色更青翠的凝露草跑了回来，正是青冈凝露草！
“秦默！
你…你来帮我控火！
我们马上再试一次！”
她将青冈凝露草塞到秦默手中，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期待。
秦默握着那带着清新草木气息的凝露草，感受着丹炉尚未散尽的余温，心中一股莫名的火焰也被点燃。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丹炉旁，按照《基础丹道真解》的控火要诀，将一丝微弱的、刚刚由《青帝长生诀》修炼出的青木灵气，小心翼翼地探向炉底的控火法阵。
“好！”
他沉声应道。
丹炉的火焰，在少年略显生涩却精准的引导下，重新升腾起来。
火光映照着苏清柔专注而充满希冀的侧脸，也映照着秦默那双深邃眼眸中跳动的、名为野心的光芒。
丹道之门，正向他徐徐开启。
而百草堂外，一双阴鸷的眼睛透过门缝，死死盯着丹房内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眼神怨毒如蛇。
赵西悄悄退入阴影，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对着暗处一个等候多时的赵家管事低声道：“去禀告三少爷，鱼儿…上钩了。
那小子果然在接触炼丹！
按计划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