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空乏感。林默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酸痛，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体表的白霜早已融化，混合着汗水和从毛孔中排出的污浊粘腻之物，在破麻衣上结成了硬壳。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清冷的月轮隐没在熹微的晨光之后。一夜疯狂掠夺月华，如同在地狱的寒冰磨盘里滚了千百遍。但此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附骨之蛆般的饥饿感和深入骨髓的虚脱感，减轻了！
虽然依旧虚弱，虽然五脏六腑依旧隐隐作痛，尤其是肺部，但那种随时会断气的濒死感，被强行驱离了！
“呼…呼…”林默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望着逐渐亮起的天空，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第一次涌上心头。活下来了！他真的靠着那霸道残酷的功法，从阎王手里又抢回了一条命！
“哼，蝼蚁命倒是够硬。”寂那带着无尽疲惫的冰冷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毫不客气地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得太早。你那破身体，不过是靠老夫强行掠夺来的太阴之力吊着一口气罢了。《九劫噬灵诀》炼化的那点微末精气，九成九都用来修补你这破筛子一样的身体了，勉强让你从‘即刻毙命’提升到‘苟延残喘’的级别。离真正摆脱凡躯，踏入炼气，还差得远！”
林默心中一凛，刚刚升起的一丝喜悦瞬间被浇灭。他内视自身（这个能力如今已如同本能），看到的景象让他心沉谷底。干涸的经脉依旧脆弱堵塞，只是表面覆盖了一层极其稀薄的、冰冷的银色流光，那是被强行炼化后残留的太阴之气，勉强维系着经脉不至于寸断。脏腑间的灰败气息被驱散了些许，但核心的病灶阴翳仍在，如同顽固的毒瘤。肌肉骨骼依旧孱弱，只是内里多了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韧性。
就像寂说的，只是从“濒死”变成了“病弱”。
“请前辈指点！”林默在意识中恭敬地回应，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知道，自己这条命和未来的路，都系于识海中这位神秘莫测的存在身上。
“指点？”寂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你现在的身体，就像一堆勉强粘合起来的破瓦罐，连最基础的《引气诀》都承受不住，更别说《九劫噬灵诀》的后续霸道运转。当务之急，是‘淬体’！用最温和、最基础的方式，打熬筋骨，疏通经络，清除体内积年的污秽病气，将你这破身体勉强提升到…嗯，凡俗武夫中‘锻骨境’的强度，或许才能勉强承受一丝真正灵气的冲击，尝试引气入体，踏入炼气期。”
淬体？锻骨境？林默在原主模糊的记忆里搜寻，似乎凡人世界也有武者，分什么炼皮、锻骨、易筋、洗髓几个境界。听起来，自己现在连最低级的炼皮境都不如？
“淬体需要外物辅助，灵药、妖兽精血最佳，次之便是蕴含气血的野兽肉食和特定的草药。”寂继续道，“但这荒山野岭，灵药妖兽是别想了。你唯一的活路，就是靠最原始的办法——吃！大量地吃蕴含气血的肉食！同时寻找一些最普通、凡间常见的温补草药，聊胜于无。”
吃？林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一夜的疯狂修炼和剧痛消耗，那点月华精气只吊住了命，强烈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瞬间咆哮起来，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胃部痉挛着，发出咕噜噜的哀鸣。
“可是前辈…我…我手无缚鸡之力…”林默看着自己依旧瘦骨嶙峋的手臂，苦笑。这身体，别说打猎，抓只兔子都费劲。
“废物！”寂毫不留情地斥骂，“《九劫噬灵诀》第一重‘噬元’，炼化的虽是月华精气，但其中蕴含的太阴星力，至阴至寒，却也蕴含一丝‘寂灭’真意。这丝真意虽微弱，融入你的气血，足以让你的五感在短时间内超越凡人！听风辨位，视夜如昼，嗅察百步！这都做不到，趁早找棵树吊死！”
超越凡人的五感？林默精神一振，立刻尝试。他闭上眼，集中精神。
呼…呜呜…
风穿过枯草缝隙的细微呜咽。
沙…沙…
远处小兽在落叶下窸窣爬行的声音。
滴答…
岩石缝隙中，昨夜凝结的露珠坠落的轻响。
声音！比之前清晰了十倍不止！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放大了！
他睁开眼，望向远处朦胧的树林。天光尚未大亮，林间依旧昏暗，但在他眼中，那些交错的枝干、稀疏的叶片、甚至树干上粗糙的纹理，都变得清晰可辨！视野边缘，一只灰褐色的野兔正警惕地竖起耳朵，在灌木丛边缘啃食着草根，它每一次咀嚼的动作，胡须的颤动，都清晰地映入林默眼中！
更神奇的是嗅觉！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不再是单纯的草木土腥味。他分辨出了腐烂落叶的酸腐、潮湿泥土的腥气、某种野果的淡淡甜香、远处野兽粪便的骚臭…甚至，他闻到了那只野兔身上散发出的、带着青草气息的温热血气！
“这…这就是…”林默心中涌起狂喜！有了这远超常人的五感，狩猎…并非不可能！
“别发呆了！”寂冷声催促，“你体内那点可怜的太***气支撑不了多久这种状态！太阳一出来，阳气压制，你这点能力会大打折扣！趁着黎明前的昏暗，去！找到吃的！”
饥饿感如同最强烈的鞭策。林默挣扎着爬起身，身体的酸痛依旧，但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减轻了不少。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由冰冷月华转化而来的力量感。虽然依旧孱弱，但比起昨天那风一吹就倒的状态，已是天壤之别！
他如同一只适应了黑暗的夜枭，脚步无声地融入黎明前的微光中。超强的视力让他避开荆棘碎石，敏锐的听觉让他捕捉着一切风吹草动，精准的嗅觉如同雷达，指引着猎物和可食植物的方向。
很快，他锁定了一只正在溪边饮水的肥硕野兔。心脏因紧张和兴奋而剧烈跳动。他弓着身子，借助岩石和灌木的掩护，如同幽灵般缓缓靠近。五十步…三十步…十步…野兔似乎有所察觉，警惕地抬起头。
就是现在！
林默猛地从藏身处扑出！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上许多！虽然动作因为身体的僵硬和力量的不足而显得有些笨拙，但那瞬间的爆发力，远超他之前的认知！野兔受惊，后腿一蹬就要窜出！
噗！
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尖锐的石头，带着林默积蓄了所有力量、混杂着不甘与求生欲望的投掷，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砸在野兔的后腿上！
“吱——！”野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腿折断，翻滚在地。
成了！林默心中狂吼，顾不上身体的酸痛，扑上去死死按住了挣扎的野兔。温热的触感和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非但没有让他不适，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饥饿感和一种原始的、掠食成功的兴奋。
他用一块锋利的石片，笨拙但坚决地结束了野兔的痛苦。没有火种，也顾不上什么茹毛饮血的恶心感。强烈的生存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撕开皮毛，忍着腥臊，狠狠咬向那温热的、带着血丝的兔肉！
粗糙，腥膻，咀嚼起来如同木渣。但一股温热的暖流，随着吞咽，缓缓流入他枯竭的胃袋，进而扩散向冰冷的四肢百骸！这是实打实的血肉精气！远比冰冷的月华更加直接地滋养着他这具残破的身体！
“不够！远远不够！”寂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太慢了！这点气血，杯水车薪！去找更多！找气血更旺盛的！还有草药！凡俗的‘野山参’‘黄精’‘首乌’之类，虽然杂质极多，但聊胜于无！”
林默如同着了魔，将剩下的兔肉囫囵塞进怀里，顾不得满手满脸的血污，再次投入昏暗的山林。超强的五感被他发挥到极致，如同最高效的捕食机器。
他找到了几株叶片肥厚、根茎粗壮的不知名植物，寂辨认出其中一株勉强算是低劣的“土黄精”，蕴含微乎其微的土属性灵气。他挖掘出来，连泥带土一起囫囵嚼碎咽下，苦涩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但一股微弱的暖意从胃里升起，让他精神稍振。
他又发现了一窝鸟蛋，毫不犹豫地敲碎生吞。粘稠的蛋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腥甜的滋养。
太阳终于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洒满山林。林默敏锐地感觉到，自己那种“视夜如昼”、“听风辨位”的超级感官，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恢复到了比普通人略强的水平。身体内那股由太***气带来的冰冷力量感，也被升腾的阳气压制，变得晦涩难行。
“快！找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太阳升起，阳气旺盛，正是你运转《九劫噬灵诀》炼化昨夜所得、打熬筋骨的最佳时机！错过了，效果大打折扣！”寂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林默心中一凛，立刻环顾四周。他迅速找到了一处背阴的山坳，几块巨大的岩石天然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凹陷，勉强能遮蔽身形。他拖着疲惫但充实了不少的身体钻了进去，将怀中沾血的兔肉、几块鸟蛋壳、还有那半截土黄精根茎小心放下。
盘膝坐好，摒弃杂念。他不再需要寂的厉声催促，主动沉下心神，沟通识海中那枚幽暗的符文印记。
“运转‘噬元’！目标——你吞下的血肉精气和草药元气！引气淬体，炼化归源！”寂的声音低沉响起。
嗡！
幽暗符文再次亮起，冰冷的吞噬意念弥漫。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外界的月华，而是他体内刚刚摄入的血肉食物和那微弱的草木元气！
一股远比昨夜温和，却依旧霸道的力量在他体内运转起来。胃袋如同被点燃的火炉，吃下的兔肉、鸟蛋、黄精被符文的力量强行分解、炼化！温热的血肉精气和微弱的草木元气被粗暴地抽离出来，混合着体内残留的太***气，形成一股狂暴而驳杂的洪流！
这一次，不再是冰针刺骨，而是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脆弱的经脉中奔流！灼烧！撕裂！经脉在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肌肉纤维被强行撕扯、拉伸，骨骼深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噼啪声，仿佛在重新锻造！
“呃啊——！”剧痛再次袭来，林默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跳，冷汗瞬间浸透刚干不久的麻衣。但他死死守住心神，引导着这股狂暴的洪流，按照《九劫噬灵诀》第一重的基础淬体路线，一遍遍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剧痛中，伴随着毁灭性的破坏，更有一股新生的力量在滋生！经脉壁上覆盖的银色流光在滚烫洪流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凝实，强行拓宽了一丝丝缝隙！肌肉在撕裂般的痛楚中，贪婪地吸收着那狂暴能量中的精粹，一丝丝微弱的、真实的力量感开始从肌肉深处渗透出来！骨骼深处的噼啪声，是旧有脆弱的结构在被强行打碎重塑！
体表的毛孔再次张开，比昨夜更加粘稠、更加腥臭的黑色污垢混合着油腻的汗液，如同墨汁般不断渗出，在他体表凝结成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硬壳。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当正午的阳光透过岩石缝隙照射进来时，林默体内那股狂暴的洪流终于缓缓平息。
他猛地睁开眼！
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不再是之前的死气沉沉，而是多了一丝锐利和精悍！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一阵密集的“噼啪”声如同炒豆般从全身关节爆响！虽然身体依旧瘦削，但不再是那种病态的、一折就断的孱弱。肌肉线条变得清晰了一些，紧紧贴在骨骼上，充满了内敛的韧性和力量感！举手投足间，带起轻微的风声，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原本苍白枯瘦的手掌，此刻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痂污垢。他用力一握拳！
咔嚓！
覆盖在手臂上的污秽硬壳瞬间崩裂脱落，露出下面古铜色的皮肤！虽然依旧不算强壮，但皮肤紧致，隐隐透着一层坚韧的光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皮革！
更重要的是力量！他走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前，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肌肉的力量，沉腰坐马，一拳轰出！
砰！
一声闷响！岩石纹丝不动，但林默的拳面却并未传来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种硬物撞击的钝感！他收回拳头，指骨关节微微发红，却连皮都没破！而那岩石表面，赫然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带着细微裂痕的拳印！
“这…这是我打出来的？”林默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看岩石上的印记，难以置信。这一拳的力量，远超他前世健康的身体！放在凡人世界，绝对达到了“炼皮境”巅峰，甚至触摸到了“锻骨境”的门槛！
短短一夜加一个上午！从濒死废人，到拥有凡俗武夫的力量！这《九劫噬灵诀》…霸道如斯！
“哼，沾沾自喜什么？”寂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惯有的冰冷，“不过是清理了点体内垃圾，勉强把你这破罐子粘牢了几分，离真正的‘锻骨’还差得远！这点力量，在真正的修士面前，依旧是蝼蚁！一只强壮点的蚂蚁罢了！”
林默眼中的兴奋迅速沉淀下来，化为更加坚定的火焰。他用力甩掉手臂上残留的污秽，感受着肌肉下涌动的、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前辈教训的是。”他沉声道，目光投向山林深处，“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我还需要更多！更多的肉食！更多的气血！”
饥饿感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因为身体的蜕变而变得更加强烈！这具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熔炉，渴望着更多的燃料！
他走到山溪边，不顾溪水的冰冷，将身上厚厚的污垢彻底清洗干净。古铜色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虽然依旧能看到肋骨的轮廓，但肌肉紧实，线条分明，再无半分病态。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棱角初显的脸颊滑落，映衬着他眼中那抹锐利的光芒。
曾经那个苍白瘦弱、任人欺凌的病秧子形象，已在这痛苦而霸道的淬炼中，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锐利、气息沉凝、如同初生幼狼般带着野性与韧劲的全新林默！
他捡起昨夜用来击杀野兔的那块棱角锋锐的石头，掂量了一下，目光投向山林深处，那里隐约传来大型野兽的低沉嘶吼。
“猎杀…开始了。”林默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充满侵略性的弧度。废柴？不，这只是他踏出尸山血海之路的第一步！他的身影，带着一股初生的凶悍之气，再次没入莽莽山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