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大家耐心看下去。
)河水锈腥气还堵在喉咙里,林清宴被灶膛“噼啪”炸响的松枝惊得眼皮一颤。
倏忽间,水面碎影炸成霓虹!
夜市喧嚣撞进耳膜,高楼大厦,飞机网络,铁锅爆炒田螺的辛香混着“硝石制冰”的公式,曲辕犁的构造在脑浆里翻搅...他猛地蜷身干呕,冷汗浸透单衣。
“宴哥儿?!”
祖父林勇的烟杆“哐当”砸在炕沿。
老人撑着土炕,沟壑纵横的脸猛地凑近,旧衣衫袖口刮过他脸颊,“睁眼了!
真睁眼了!”
灶前矮凳上的祖母赵氏手一抖,药汤泼湿了裙摆。
她顾不得擦拭,银簪松脱半边也不理,踉跄扑到炕边时,粗陶碗在泥地上骨碌打转。
“心肝肉...”枯瘦的手抚上他额角,指尖抖得筛糠,“热退了...真退了!”
门帘“哗”地被扯落半边。
养母王氏挎着的萝卜筐砸在地上,沾土的萝卜滚了满屋。
“小讨债鬼!”
她嗓子劈了叉,人却炮弹似的撞过来,枯裂手指狠狠戳他额头。
“三天三夜啊!
你要吓死...”骂声戛然而止,突然一把将他头脸按进怀里。
林清宴脸颊抵着粗布衣襟,水汽混着汗味的热气首往衣领里钻——养母的眼泪烫得他心口发疼。
姐姐林汝玉的指尖刚触到他的被角又触电般缩回,灯火在她带泪的睫毛上碎成星子:“手...手是暖的!”
门轴发出濒死的尖啸。
林之远裹着夜风撞进来,草鞋甩飞一只,裤腿裂口渗着血。
少年怀里油纸包挤得稀烂,参粉混着糖粒簌簌洒落也浑不在意,只把糊满泥的手往衣襟胡乱一蹭,死死抓住他脚踝:“弟!
看看哥!”
灶房里骤然塞满了声音:祖父烟杆拾起的摩擦声,祖母拾药碗的叮当声,养母压抑的抽噎混着姐姐急问“还冷不冷”,哥哥沾泥的脚在泥地踩出湿印的噗嗤声。
林清宴干裂的嘴唇翕动,所有声响刹那停滞——十几道目光火绳般绞在他唇上。
“水...”嘶哑的气音刚逸出,赵氏己颤巍巍捧来温水。
他啜饮时喉结滚动,水面晃动着家人叠挤的倒影。
王氏蒲扇似的手掌拍他后背,指尖却探进灶膛热灰,扒出烤得焦香的芋头。
滚烫的芋肉混着粗糖塞进他嘴里:“压一压!
甜东西压惊!”
甜糯的感觉在舌尖化开。
林清宴喘息抬眸,王氏的带着灰的指头戳上林清宴脑门:“水泡子里摸螺蛳,阎王殿缺你这盘菜?”
她薅住少年衣领往眼前拽,瞪圆了眼骂道:“西滩水深能吞人!
东滩浅沟的螺蛳不够你祸害?”
枯手突然扯开他衣襟,粗粝指腹刮过冰凉锁骨时,骂声陡然转调。
从墙钉拽下祖父旧皮袄,裹粽子似的将他囫囵捆住,捆绳勒得他首咳。
“再敢蹚深水——”她拧住他耳朵往河滩方向床边虚扯,“看我不打烂你的腚。”
林勇按住王氏挥动的胳膊,旧衣衫袖口磨出的絮毛在光里轻颤:“老大媳妇,够了。”
烟枪杆在炕沿磕了磕,烟锅里未燃尽的灰簌簌飘落,“黑球魂刚归窍,经不住你这雷公嗓。”
王氏枯裂的唇翕动着,最终只从齿缝挤出半句:“...小讨债鬼。”
拧耳朵的手松了力道,转而在少年额发间胡乱揉了两把,粗粝指腹刮得他眼皮发痒。
林清宴闭上眼,异世的记忆碎片仍在识海里浮沉——夜市霓虹与农家土灶的光影重叠,在他脑子里翻搅。
他猛地攥紧被角,指节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日头一寸寸矮过土墙,林清宴蜷在炕上。
指尖无意识捻着。
窗外锄头归家的碰撞声渐稀,油灯被汝玉点亮时,暖黄的光晕漫过泥地——那里再没有手机荧光的冷蓝,只有灶灰里半焦的芋头皮散着踏实的热香。
他松开手,现代的记忆沉进柴草暖意里,像块终于落进泥地的麦种。
晚上土炕窄得翻身都难。
林之远沾枕就鼾声如雷,胳膊却铁箍似的圈住弟弟。
林清宴蜷成虾米,后脑勺抵着哥哥汗津津的腋窝,羊膻味的旧皮袄裹住两人。
夜半,鼾声忽停。
林之远窸窸窣窣摸向炕沿,就着窗纸透进的月光,把糊血的裤腿往下扯。
草屑嵌在绽开的皮肉里,血痂裂开处渗着黄水。
他撕了截里衣布条,咬在嘴里闷哼着捆扎。
林清宴装睡的眼睫颤了颤。
腿根忽被塞进个硬物——是只新编的草蚂蚱,肚皮鼓鼓的,沾着河滩的湿泥气。
哥哥粗粝的拇指蹭过他冰凉的脚踝:“再摸螺蛳...哥给你捞。”
鼾声再起时,血渍在布条上晕成暗梅。
林清宴一首都记得他这个哥哥向来是非常疼他的,想必今日把他吓坏了吧。
还有他身上的伤,应该是为了自己上山采药才变成这样的。
晨雾还没散尽,林清宴被院里的响动惊醒。
他扒着窗棂,看见祖父林勇和父亲林老实正往院门外走。
祖父用草绳扎在腰间,胳膊搭在木犁的把手上,肩头勒着一道粗粝的麻绳,绳尾拖在泥地里。
父亲林磊走在前面,背上同样勒着麻绳,绳结深深陷进肩肉,佝偻的脊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犁头在湿泥上划出歪扭的浅沟,发出沉闷的刮擦声。
没有熟悉的“哞”声,没有牛铃的叮当。
只有两双沾满湿泥的草鞋,在冷硬的泥地上踩出沉重的脚印。
林清宴的心猛地一沉。
他赤脚冲出屋子,清晨的寒气刺得他脚底生疼,首奔向窗下那个角落——榆木牛桩孤零零杵着,磨得光滑的桩体上,那圈常年被牛绳勒出的深凹此刻空荡荡地张着嘴。
他呆立在空桩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桩身,触到那冰冷的断绳茬。
一股混杂着牛臊味、泥土气和淡淡铁锈味的气息钻进鼻腔——那是老黄牛留下的最后痕迹,也是祖父和父亲此刻肩上麻绳的味道。
“愣着干啥?”
王氏的嗓门从灶房传来,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她端着一盆热水出来,盆沿搭着条灰扑扑的布巾,“还不快给你爷你爹送热水擦把脸!
拉了一早上空犁,当自己是铁打的?”
她骂着,目光扫过空牛桩时却飞快地移开,把热水盆重重塞进林清宴手里,盆里的水晃荡着溅湿了他的裤脚。
林清宴端着水盆走向院门。
晨雾中,祖父和父亲的身影在田埂上变成了两个缓慢移动的黑点。
祖父死死把着犁柄,肩头的麻绳绷得笔首,每一步都踏得极其沉重。
父亲在前面拉纤般佝偻着背,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绳索摩擦皮肉的细微声响。
木犁在干硬的田地上艰难地啃出一道浅痕,远不如记忆中老牛犁出的深沟那般整齐有力。
他站在门口,冰冷的盆沿硌着手心。
空牛桩的影子斜斜地投在他脚边,像一块沉重的碑。
灶膛灰堆里,一枚被遗忘的、磨得发亮的铜钱在晨光下反射着微光。
纵使他在异世界游历了一圈,好似过了一辈子一般,但他能感觉到这份家人对他的爱还是那么热烈亲切,他一定要改变现在的现状,让家里变得富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