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的汤底在电磁炉上翻滚着,红油和辣椒像岩浆般咕嘟咕嘟冒着泡,升腾起带着牛油辛香的白气,熏得人眼睛发酸。
刚烫熟的毛肚在香油蒜泥碟里滚了一圈,塞进嘴里,脆嫩爽口。
本该是完美的慰藉时刻,如果忽略掉搁在桌角、开着免提的那只手机的话。
我妈的声音穿透滚烫的雾气,像根淬了火的针,精准地扎着我的神经末梢:“……晚晚啊,不是***你,你看看隔壁王阿姨家的闺女,二胎都满地跑了!
你二十七了!
不是十七!
你那个工作,整天对着电脑画画,能画出个男朋友来?
再挑,好的都被人挑光了!
下礼拜六,你必须给我回来,你李阿姨介绍的那个海归博士……”毛肚瞬间在嘴里失去了所有滋味,变得又硬又韧,如同嚼蜡。
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二十七”、“海归博士”、“二胎”这些词在疯狂打转,搅得我脑仁生疼。
火锅的热气蒸得我脸颊发烫,后背却一阵阵发冷。
对面坐着的闺蜜苏晓咬着筷子,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同情和“你自求多福”的意味。
一股邪火“噌”地就顶了上来,烧得我理智全无。
也许是那锅翻滚的红油给了我某种荒谬的勇气,也许是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耗尽了我最后一丝耐心,也许是苏晓那看戏的眼神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猛地抄起手机,音量拔高,盖过了锅里咕嘟的喧嚣,对着话筒几乎是吼了出来:“妈!
你烦不烦啊!
谁说我没人要?
我跟陆淮舟!
我们俩!
早就在一起了!
地下恋!
懂吗?
七年了!
整整七年!
满意了吧?!”
吼完,世界安静了。
手机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我妈那标志性的倒抽冷气声都没了。
电磁炉尽职地工作着,红油汤底还在翻滚,发出单调的咕嘟声。
苏晓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嘴巴张得能塞下整个鹌鹑蛋,眼珠子瞪得溜圆,首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我头上突然长出了犄角。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陆淮舟。
这个名字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陨石,轰然砸进我混乱的脑海,瞬间冻结了所有奔涌的情绪。
七年前,那个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的夏天,他收到国外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走得干脆利落,连头都没回一下,像一滴水彻底蒸发在了大洋彼岸的空气里。
七年,杳无音信。
我和他之间,除了每年躺在我通讯录里那个永远不会亮起的头像,以及我妈偶尔“你淮舟哥现在可有出息了”的念叨,早就是两条永不交汇的平行线。
我刚刚,对着我妈,对着空气,对着这锅滚烫的火锅,宣布我和这个消失七年的男人,谈了七年地下恋?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刚才那股上头的邪火“噗”地被浇得连个火星子都不剩。
我手一抖,手机滑脱,“咚”地一声闷响掉进了我面前的油碟里,溅起几滴混着蒜泥的香油,落在桌布上,留下几点难看的油渍。
完了。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