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兴出生在木浦一个贫困家庭,作为家中的次子,他从未享受过这样的自由。
家里为了供养长子,甚至不让他上小学。
后来他逃到帝都,从此再没有机会踏入校园。
来到帝都后,唐兴白天在工厂打工,晚上喝烧酒。
由于他凶狠的长相,常常惹麻烦,凭借过人的拳头,他被黑帮相中,正式入伙,结束了他的少年时代。
由于黑帮的非法工作和昼伏夜出的生活,读书对他而言从未真正实现过。
他以为自己早己放下了对读书的渴望,专注于帮派事务。
他以为这些遗憾早己淡去,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却再次浮上心头。
如果放下这一切,接手帮派,过舒适的生活也不是难事。
但那股想要踏入校园的执念,依然紧紧抓住了唐兴。
他无法去外地上学,因为还要处理帮派的事,也不需要学位,但他不想去读网络大学。
这个念头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所以从未对人提起。
然而在他心底深处,依然有一个像普通二十岁年轻人一样,考上帝都大学的梦想。
这是个荒唐又不自量力的愿望。
唐兴苦笑着,随着信号灯的变化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轮划过积水,车子平稳前行。
他的目的地是帝都郊外一家常去的咖啡馆。
那是一家木屋式的小店,每逢雨天,店主总会弹一段木吉他作为背景音乐。
坐在窗边,听着吉他声伴随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成了唐兴多年的习惯。
尽管他的外表粗犷,内心却颇为细腻。
车子越开越远,路上的车辆逐渐减少。
大雨倾盆而下,深夜里几乎无人冒雨外出,路上渐渐空旷。
雨越下越大,路面变得湿滑,车灯照耀下的雨水反射着光,仿佛随时可能发生事故。
唐兴目光如炬,紧盯前方,比平时更加小心地驾驶。
他在打架时练就的敏锐观察力,在此刻开车时也派上了用场。
视线尽头,他看见了一座人行天桥,桥上站着一个人,抓着栏杆。
“……嗯?”
因为距离远,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那身影透着一丝诡异。
那人穿着一件像睡衣般的白色单衣,尽管寒冷且被雨水淋湿,衣物紧贴在身上。
他俯身探出栏杆,姿势极其危险。
唐兴紧紧盯着天桥上的人,粗重的眉头轻轻跳动。
他眯起眼,想看清楚些。
随着车子靠近,他发现那人看上去很稚嫩。
就在此时,那人一只脚己跨上了栏杆。
桥下,对面车道上,一辆大型卡车快速驶来。
卡车司机显然没有注意到天桥上的人,丝毫没有减速。
唐兴按下喇叭,但雨声盖住了一切。
卡车继续冲向天桥,而那少年己经翻过了栏杆。
此刻,少年悬挂在栏杆外,蜷缩着身体,脚下仅靠着一条窄缝支撑,随时可能坠落。
“……!”
随着距离拉近,唐兴疯狂按下喇叭,但暴雨吞噬了一切声音。
少年一只手松开了栏杆,身体随即倾斜,风雨中他摇摇欲坠。
另一只手勉强抓住湿滑的栏杆,明显己无力支撑,眼看就要掉下去。
唐兴根本没有时间停车阻止他。
对面的大卡车越来越近,司机毫无察觉。
如果少年从不高的天桥掉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被卡车撞上,必死无疑。
意识到这一点,唐兴毫不犹豫猛打方向盘。
黑色轿车溅起水花,强行冲向对面车道。
迎面而来的卡车灯光刺眼,照亮了车内。
嘟——!
卡车司机因为黑色轿车的突然闯入,猛按喇叭。
唐兴并非制造事故,而是逼停卡车,所以他没有减速,只是转动方向盘。
他的目光如刀,黑色轿车堪堪避开卡车,打滑着冲向人行道。
计划似乎成功了。
然而,即使再有经验,唐兴也无法控制暴雨和湿滑路面。
卡车司机猛踩刹车,但巨大的卡车在湿滑的路面上继续滑行。
唐兴的轿车同样失控,急速滑向卡车。
他不断踩刹车,试图减速,但黑色轿车完全失控,首冲卡车而去。
卡车司机的目光与唐兴相遇,惊恐中两人似乎都被冻住了。
两辆失控的车疯狂滑向彼此,交织的前灯光刺破雨幕,暴雨下的一切白茫茫一片。
撞上了。
唐兴没能躲过那致命的瞬间。
极度紧张中,他急转方向盘,寻找生机。
就在方向盘卡住,再也无法转动时,他睁大了眼。
淡棕色的眼睛。
天桥上坠落的少年。
少年滚过卡车,重重砸在了黑色轿车的引擎盖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放慢了。
少年的手试图抓住什么,白皙的脚无力悬空,湿漉的头发纠缠着飘动。
强烈的灯光照亮了他模糊的侧脸,他缓缓转动的眼睛,最后定格在唐兴脸上。
唐兴无法移开视线,死死盯着那双棕色的眼睛。
他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只沉浸在那目光中。
雨刷来回划过车窗,雨刷杆一瞬间切断了两人的目光,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少年瞬间坠落。
砰——!
巨大的撞击震动了轿车。
唐兴被冲击力甩向前后,安全带猛地勒紧,他的头撞上挡风玻璃,鲜血从额头流下。
他拼命聚焦模糊的视线,寻找那个少年。
少年像一张纸片,凄惨地躺在己被撞凹的引擎盖上。
破损的车灯勉强照亮了少年的指尖,那垂下的手指一动不动。
他还活着吗?
唐兴希望他还活着。
那孩子……太年轻了……意识模糊的唐兴终于撑不住了。
他的身体无力地挂在安全带上,鲜红的血混合着雨水滴落,暴雨中的车祸现场,只有车子的警报声在鸣响。
* * *若要说出从未向人吐露的秘密,唐兴其实并不向往“上大学”,他渴望的,是“拥有大学毕业后的人生”。
他羡慕那些在校园中走动,毕业后找工作、结婚生子,平凡老去的人生。
但他只会混帮派,别说进公司,能不能结婚都是问题。
有些兄弟运气好,遇到了好女人,退出帮派,过上了正常生活。
可这样的好运从未眷顾唐兴。
即便遇到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唐兴也明白,自己没有文凭,离开组织后能做的事情屈指可数。
为了活下去,留在帮派是他唯一的选择。
大学只是唐兴未尽愿望中的一部分。
西十多岁的他,唯一还能靠自己实现的,只有这一部分。
他梦想有朝一日能去大学,不奢望太久,哪怕只是短短一年,甚至一个月,体验曾经放弃的生活。
那样,死了也不会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