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的青苔又厚了三寸时，孙悟空终于咬断了最后一根捆仙索。
他指尖的猴毛还沾着雷音寺地牢的锈味，那味道比五百年前压在他背上的山石更冷——当年如来的掌心是赌局，如今灵山的佛堂，才是真正的囚笼。
“大师兄！”
通天河的水波里跃出一道黑影，老鼋的背甲上还嵌着半截念珠，“唐僧师父他……他在雷音寺的莲台底下，被佛光钉着魂呢！”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棒尖戳碎水面的月光。
他永远记得取经功成那天，如来笑着把“斗战胜佛”的袈裟披在他肩上，金线绣的佛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那点花果山的念想首冒青烟。
后来他才懂，所谓“成佛”，不过是把他的火眼金睛蒙住，把他的金箍棒换成敲木鱼的槌子——连花果山的小猴子，都被灵山的罗汉说成“妖猴孽种”，锁在御马监的暗格里。
“沙师弟呢？”
孙悟空的声音比通天河的冰还硬。
老鼋缩了缩脖子，指了指远处的高老庄：“悟净他……被观音用紧箍咒逼着，在高老庄守着个什么‘净坛结界’，说是要拿高翠兰当‘祭品’，镇住咱们这些‘反佛的妖’。”
孙悟空的金箍棒“嗡”地响了一声，水面炸起三尺高的浪。
他想起当年在流沙河，沙悟净把最后一块干粮塞给他；想起在狮驼岭，沙悟净为了护着唐僧，硬生生挨了大鹏鸟一爪子。
可现在，那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师弟，竟要对一个凡间女子动手？
“走，去高老庄。”
孙悟空翻身跳上老鼋的背，金箍棒在身后拖出一道水痕。
刚到高老庄门口，就看见沙悟净提着降妖宝杖，杖尖离高翠兰的喉咙只有一寸。
高翠兰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露出半截猪头小像——是猪八戒当年画给她的。
“沙师弟，停手！”
孙悟空大喝一声。
沙悟净浑身一颤，额头上的紧箍咒红得发亮，眼睛却清明了一瞬：“大师兄……别过来！
观音的咒……我控制不住……”话音未落，空中突然飘来一阵檀香，观音的声音像裹着冰碴子：“孙悟空，你敢闯净坛结界，是想再被压五百年吗？”
孙悟空抬头瞪着云端，金箍棒首指观音：“五百年前我认栽，是因为我信你说的‘除妖向善’；可现在，你们把唐僧钉在莲台，把我花果山的猴子锁起来，还要拿凡人当祭品——这就是你们的‘佛法’？”
他猛地挥起金箍棒，朝着空中的檀香打去。
棒风扫过，竟把观音的虚影打散，露出底下藏着的灵山罗汉。
那些罗汉手里拿着锁链，锁链上还沾着花果山小猴子的血。
“大师兄！”
沙悟净突然爆喝一声，用降妖宝杖抵住自己的喉咙，“这咒……我破不了，但我能死！
你带翠兰走，去救师父，去救花果山的猴子！”
孙悟空眼睛一红，刚要上前，就听见高老庄里传来熟悉的哼哧声。
猪八戒扛着九齿钉耙从柴房冲出来，钉耙齿上卡着灵山罗汉的金箔：“猴哥！
我早看这些秃驴不顺眼了！
翠兰她男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原来猪八戒早就偷偷解了沙悟净的半道咒，还把高老庄的村民藏进了地窖。
此刻他挥着钉耙冲上来，正好挡住罗汉的锁链。
沙悟净趁机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紧箍咒上，咒印瞬间裂开一道缝。
“走！
去雷音寺！”
孙悟空扛起高翠兰，金箍棒在前面开路。
猪八戒和沙悟净跟在后面，一个钉耙砸得罗汉东倒西歪，一个宝杖扫得佛光节节退。
通天河的水跟着他们的脚步涨起来，老鼋驮着村民，在后面喊：“大圣！
俺们也去！
就算打不过，也能给你们搭把手！”
雷音寺的钟声在远处响起来，像在催他们赴死。
可孙悟空回头看了看，猪八戒正护着高翠兰，沙悟净在清点村民，老鼋的背甲上坐着几个吓得发抖的小孩——这些人，都是他当年取经路上，想护却没护住的“念想”。
他握紧金箍棒，火眼金睛里燃起火焰：“兄弟们，这次咱们不取经，不成佛，就去把该要的东西拿回来——拿回来花果山的桃，拿回来师父的魂，拿回来咱们这些‘妖’，也能活得堂堂正正的理！”
金箍棒朝着雷音寺的方向飞去，带着通天河的浪，带着高老庄的风，带着五百年没散的、属于石猴的傲气。
这一次，他们要走的不是西天取经路，是一条破佛堂、救兄弟的反途——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手里有棒，身边有兄弟，就没什么可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