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那一声“公主”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如同两道闪电在上官倾(泠)的脑海中交织碰撞。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己然清晰——承认或否认都充满未知的风险,唯有“无知”,方能进退自如。
她眼中那冰冷的审视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茫然与脆弱,微微蹙起眉头,看着单膝跪地的凌云,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不确定:“你……叫我公主?
我……这是在哪里?
我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抬手,指尖轻轻抵住太阳穴,动作自然流露出几分虚弱与困惑。
凌云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便被“原来如此”的神色覆盖。
是了,若非遭遇大变导致失忆,公主殿下怎会流露那般陌生的眼神,又怎会流落至此等污秽之地?
这解释合情合理,也让他心头那点疑虑稍减。
“殿下定是受了惊吓与磨难,”凌云语气放缓,带着安抚的意味,“末将这就护送您回宫,太医定能为您诊治。”
上官倾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将一副心力交瘁、任人安排的模样扮演得无懈可击。
……当那巍峨壮丽的宫城逐渐映入眼帘时,即便是见惯了千年古墓宏大规模的上官倾,心中也难免泛起一丝涟漪。
高耸的朱红宫墙仿佛望不到尽头,金色的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殿宇楼阁层层叠叠,飞檐翘角如凤鸟展翼,气势磅礴,一眼望去,便能感受到那无言的皇权压迫与极致的奢华。
通过戒备森严的宫门,行走在宽阔得可容十马并驰的御道上,两侧是白玉雕栏,远处太液池波光粼粼,亭台水榭点缀其间。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名贵木料混合的淡雅气息,与之前破草房的霉味判若云泥。
往来宫人皆低眉顺眼,步履轻盈,秩序井然,无声地彰显着此地的规矩与天家威严。
她被送入一处名为“揽月阁”的宫殿。
虽据侍女说这只是宫中一处不算起眼的居所,但其华美精致己远超上官倾的想象。
殿内铺着光滑如镜的金砖,梁栋皆雕刻着繁复精美的祥云蟠龙图案,镶嵌着珍珠贝母,流光溢彩。
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暗的光泽,博古架上陈列着玉器、瓷器,无一不精。
鲛绡纱帐,云锦衾被,触手温凉滑腻,皆非凡品。
几名侍女恭敬地伺候她沐浴。
浸入撒满花瓣、水温恰到好处的香汤之中,连日来的疲惫与紧绷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
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绫罗衣裙,当她被引至一面巨大的、光可鉴人的菱花铜镜前时,纵使冷静如泠,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镜中的人,完全不是她现代那张带着风霜与锐利、眉宇间自有杀伐果断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近乎完美的容颜。
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
一双杏眼,眼尾微挑,本该是楚楚动人的风情,却因着此刻入驻的灵魂,那瞳仁深处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与幽深,平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神秘。
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挽住部分,余下披散在肩头,更衬得脖颈修长,气质卓绝。
这具身体,美丽得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器,却也陌生得让她心惊。
这不是易容,不是相似,这是彻底的、灵魂的置换。
她,盗墓者泠,确实借由那枚诡异的血玉,在这具名为“上官倾”的少女躯壳中重生了。
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的波澜,任由侍女为她梳理长发。
这时,一位年纪稍长、神色谨慎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带着恭敬与试探:“殿下,您……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奴婢是春荷啊,一首是贴身伺候您的。”
上官倾从镜中看向她,目光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春荷?
我……没有印象。
我只觉得头很痛,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她微微蹙眉,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你能告诉我,我是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名为春荷的侍女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这才低声道:“您是当今天子的女儿,封号‘永宁’,闺名上官倾。
您在众多皇子公主中,性子……向来安静,不常在人前走动。”
她斟酌着用词,显然原主并不受宠,甚至可能有些边缘化。
春荷继续道:“几日前,您不知为何,独自一人出了宫,就此失去了踪迹。
陛下震怒,派了多批侍卫出宫寻找,凌统领能找到您,真是万幸……”她的话语中带着后怕,却也点到即止,没有深究公主为何会孤身出宫,又为何会流落到那等地方。
上官倾(泠)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一个不受宠、存在感稀薄的公主,一次离奇的私自出宫,一场导致“失忆”的意外。
这背后是单纯的任性,还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而那枚将她带到此地的血玉,又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她看着镜中那张绝美却陌生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既来之,则安之。
这深宫似海,危机西伏,但同样也充满了机遇。
如今,她是永宁公主上官倾,一个“失忆”了的、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