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着为她解释,拉住漱玉。
“你这孩子说傻话,这么大的院子岂有空着的道理。”
“我可以搬过去住,这样牌位也不必迁走。”
漱玉答。
“母亲这是怕你触景伤情,你与他们夫妇感情深厚我们是知道的,但也要及时放下,如今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和睦。”
漱玉环顾这一家子。
此刻屋子分明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外人,分明只有“他们”,哪有她口中的“我们”?
她不争在这一时,告退了。
牌位被暂时搁置在柴房旁边的一间简屋。
不透日光,结满了蜘蛛网。
贡品应是许多时日没有更换过了,水果烂了流汤,糕饼上都是蚊蝇。
漱玉将带路的人遣出去,跪在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
“这群王八蛋......”春条更换了贡品,忍不住红了眼,“要是老爷和夫人在......”“春条你记着,从今以后,就只剩我们自己了。”
漱玉点上三炷清香,神情淡然。
那些父母慈爱,手足和睦的日子仿佛还就在昨日,可今日却只剩这一座座毫无生气的木牌,任人作践,任人欺凌......“不过没有关系。”
她说。
“人和人之间的较量,无非是比谁更狠,谁比谁豁得出去......如今我早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她看着手腕上早己消失的朱砂痣。
是了,这一世无论他们再用什么肮脏的手段,她都没什么好怕的了。
首先是府里没有站在她这边的人。
所以按照漱玉的吩咐。
春条将从法缘寺请来的白玉观音送去给了老夫人,当年若不是她心里念着这个亲孙女,这贺家的人根本也不会想到漱玉。
这一去碰上老夫人留贺夫人说话。
“如今漱玉回来了,她毕竟是你亲生的闺女,我知道你心疼灵雨,但也不好太过偏心,对外自当一碗水端平。”
“灵雨在您跟前长大,您也知道她性子最是单纯,若是我不给她撑腰,恐怕以后要受人家欺负。”
“今日我看了,这漱玉应当也是个识大体的,你多心了。”
聊到这儿,贺夫人看到春条过来,便也随之避开了话题。
倒是老夫人看到佛像,撑着病体夸赞了几句。
“漱玉如今从寺里回来了,应当也该跟着她去趟宫里,到皇上皇后跟前谢恩,此事不宜耽搁太久,这两天你便定个日子吧。”
贺夫人不大高兴:“刚出丧期便抛头露面,这不大合规矩。”
表面上这么说,心里却另有想法。
沈将军一家为国捐躯,皇帝大肆封赏。
这一年了过去好不容易才等风头过去了些,如今又让她进宫在皇亲贵胄们面前露脸......再说原本这孩子就跟他们不亲近,日后岂不是更不好拿捏。
春条机灵:“离寺前,住持给了小姐开光的手串,要她代为进献给宫中的贵人,如此正好赶在天祝节之前。”
贺夫人不满地瞪她一眼。
老夫人眯着眼点了点头。
“也好,是该如此,免得落人话柄。”
她有心无力,府上的事虽然甚少插手,但发了话贺夫人还是要听的。
等贺尚书从公廨回来,她才将这件事,同他又说了一遍,其中难免添油加醋。
“母亲是病糊涂了。”
她道,“我们当父母的尚且在堂,哪有她进宫谢恩的道理。
这宫里头,连灵雨都未曾去过呢。”
贺大人则更看重自己的利益,权衡一番。
“这事还是听母亲的,皇后前几日问起她近况,我也不好总是推脱。”
遂亲自派了人,通知了漱玉面圣的事。
漱玉等的就是这一出。
如今,贺夫人把持着她的那些赏赐,日复一日从库房往贺灵雨的院子里搬,时间一长自己身边既没钱,又没人,免不了处处掣肘,眼下正好是个机会将东西拿回来。
上一世,她素服进宫。
皇后的问责下来,贺夫人便推脱说是漱玉自己生活简朴,主动将这些赏赐交给了自己保管,皇后于是也不好再过问人家臣子的家事。
这一世她不准备再给她留开脱的机会。
于是准备好了唱词,晚间又去了一趟贺夫人跟前。
“这么晚了本不该来叨扰母亲。
只是女儿去了趟库房,管事的妈妈说,如今钥匙和对牌都在母亲手里。”
贺夫人眯起眼笑,眼底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你需要什么,同母亲讲,母亲命人去取了便是。”
“年前皇上赏赐下来的衣裳和首饰,女儿去寺里之前都存在库房了。”
“你还未出阁,母亲先替你收着。”
贺夫人坦然道。
“既是女儿的东西,那将钥匙交给女儿应当也不过分。”
“你是贺家人,你的东西就是贺家的东西,你家人分你我,岂不生分了?”
贺夫人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漱玉,母亲教导你,你如今刚出丧期,若是被人看见穿戴奢靡,会叫外人议论,皇上看见,必定也要寒心啊。”
“皇上赐给我,便是许女儿取用的,更何况女儿现下没有月例,过两日进宫也没有新衣裳可以穿。”
“素服便好,可显你孝心。”
贺夫人不为所动。
至此两人相视,缄口不言,各怀心思。
最后是漱玉先笑了笑,道:“倒是劳烦母亲为女儿考虑了。”
翌日便有圣旨来召漱玉进宫。
有小黄门过来引路,带她进了皇后殿内。
漱玉早前就听说过这位,同样将门出身,和当今皇上青梅竹马,伉俪情深。
入主中宫后,原本率首的性子也有所收敛,上一世漱玉病死之前,还曾收到她想来探望的消息。
“你小时候本宫还抱过你。”
她给漱玉赐了座。
“你那两个哥哥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如今自己膝下那两个,远不如他们......可惜了。”
她上下打量漱玉:“这么瘦?
不是己经在家中养了几日,尚书府没饭吃?”
漱玉颔首。
皇后:“你这穿得也不像个样子......”又说:“送你金银珠宝,不是叫你放着积灰的,你如今也快到了婚假的年纪,如今出了丧期,也理应打扮打扮。”
漱玉应下。
“臣女劳娘娘费心了。
此前......养父母在世时,将臣女养得骄纵了些。
现下他们忽然离世,臣女身边只剩下一个婢女跟随,所以总是有顾不上的地方。”
“本宫也算是你的长辈,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本宫开口就是。”
漱玉行礼。
“也不敢劳烦娘娘。
只是臣女去法缘寺之后,皇上的赏赐就交由母亲保管了,如今母亲打算交还女儿......可是赏赐太多,从库房搬到臣女的院子也需要人手,臣女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所以想问娘娘讨个人。”
“这有什么难的,你何时要搬,本宫安排人过去便是。”
“明日最好。”
“那就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