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鹿鸣滩飘着猩红柳絮,我立在漕船残骸之上,看卫昭潜入墨绿江水。
他腰间缠着西域冰蚕丝,另一端系在我腕间,随波涛起伏时像条苏醒的银蛇。
"姑娘当真要验看那些铁甲?
"漕帮主事转动着翡翠扳指,身后二十名赤膊汉子肌肉虬结,"这水下冤魂,最爱拽美人脚踝。
"我抚过岸边新立的镇水兽,指尖沾了层青黑铁锈:"去年七月十三,贵帮在这沉了七艘粮船。
"金错刀突然出鞘,削断兽首左角,"可惜镇的是生铁,不是漕粮。
"寒光闪过,主事耳畔落下缕灰发。
卫昭破水而出的身影带起丈高水花,玄铁箱重重砸在滩涂上。
他甩开湿发,鱼皮水靠勾勒出背肌轮廓,心口苍狼图腾泛着诡异青芒。
"幽州精铁所铸的札甲,甲片叠压方式却是北戎制式。
"他剑尖挑起件锈甲,内侧铭文在阳光下显现——竟是镇北侯府三年前的军械编号。
主事暴退三步,袖中窜出响箭。
我腕间冰蚕丝骤然绷紧,卫昭借力腾空,鸣镝箭贯穿响箭尾羽,带着它钉入崖壁。
碎石滚落间,藏在芦苇丛中的弩手纷纷惨叫,咽喉皆插着碎银——正是我方才把玩的镇水兽残片。
"好一招流银散雪。
"卫昭反手将剑柄递来,剑身映出我鬓边霜色。
他掌心躺着块青铜残片,水藻缠绕的纹路间,丞相府独有的双头蛇标记正吞吐信子。
江风忽转凛冽,我望着对岸升起的狼烟,那是父亲私宅方向。
卫昭突然将我扑倒,淬毒弩箭擦着他肩胛掠过,在鱼皮水靠上燎出青烟。
他呼吸喷在我颈侧,带着血腥气:"东南崖洞,藏着更有趣的东西。
"我们潜行至洞窟时,血水己漫过脚踝。
三百具孩童尸首整齐排列,天灵盖皆被掀开,后颈烙着北戎祭祀图腾。
卫昭剑尖发颤,在岩壁上划出深痕——那上面刻着镇北侯府的调兵符节。
"七岁孩童的脑髓,可制成长明灯油。
"我掰开尸僵手指,露出半枚玉珏,"去年上元节失踪的皇觉寺小沙弥,原是在这里。
"洞外忽然传来号角声,卫昭将我拽向暗河:"是玄甲军叛部!
"他撕开中衣为我包扎手臂箭伤时,我瞥见他肋下旧伤结着冰晶——唯有北境噬心掌会留下这等寒毒。
暗河通向废弃盐井,我们跌进地窖时,头顶传来追兵火烧芦苇的爆裂声。
卫昭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幽蓝火光里,西壁嵌满双头蛇铜雕,蛇眼镶着的夜明珠,与父亲书房那对东海贡品一般无二。
"看来令尊的生意,做得比御史台想的还大。
"他擦拭着剑上血污,突然咳嗽起来,唇角渗出的血珠落地成冰。
我解开发间金缕带缠住他心口:"将军若死在这儿,北境军符可就归我了。
"指尖触到他肌肤时,苍狼图腾竟在微微发烫。
他擒住我手腕按在盐砖上,眸光比剑锋还利:"姑娘可知这图腾如何烙上去的?
"领口被扯开,狰狞伤疤自锁骨蔓延至腰腹,"北戎人把烧红的狼头印按上来时,会灌一碗曼陀罗汤,让你眼睁睁看着皮肉焦烂。
"地窖突然剧烈震动,盐砖缝隙渗出黑水。
卫昭揽着我滚向角落时,我看到他后背密布的鞭痕,最新那道还渗着血——分明是玄铁倒钩所致,唯有镇北侯府刑堂有此利器。
"抱紧我。
"他在我耳畔低语,剑锋劈向渗水最急的砖缝。
咸涩海水涌进的瞬间,我咬破他唇瓣将血渡过去,珊瑚珠串突然发烫,照亮了水下密道里成堆的青铜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