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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将军与沙猫

发表时间: 2025-08-10
朔风,是瀚海唯一的暴君。

它卷起亿万吨黄沙,搅成一片混沌的怒海,咆哮着吞噬天地。

日轮早己被撕碎,沉没在无垠的昏黄里。

在这片炼狱般的沙暴中心,一点米白色的光,正艰难地撕扯着狂风的巨网。

那是一只巨大的猫。

庞大得近乎荒诞,却又在无垠沙海间显得渺小。

米白色的长毛被沙砾和血污黏结成绺,九条蓬松的长尾如同九道破碎的旗帜,在身后狂乱地舞动。

每一次抽打空气都发出沉闷的裂帛声,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喷出灼热的白气,夹杂着细微的血沫。

尖锐的利爪深深抠进滚烫的沙地,每一步都留下深坑,旋即又被风沙无情抹平。

它额头中央,一点血色的弯月印记,在风沙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妖异的不屈。

死亡如影随形。

数十道模糊的黑影,如同沙暴本身孕育出的鬼魅,在翻腾的黄幕后时隐时现。

他们身披几乎与沙暴同色的粗砺斗篷,兜帽深掩,动作迅捷得非人,像一群沉默的秃鹫,紧紧缀在这巨兽身后,不疾不徐,却带着磨灭生机的冷酷。

“咻——!”

破空之声尖锐地刺穿风吼。

一支乌黑的箭矢,带着恶毒的精准,狠狠咬进了巨猫的后腿!

剧痛如毒藤般瞬间缠上脊椎,攀入大脑。

庞大的身躯猛地一趔趄,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嘶嚎,盖过了风沙的咆哮。

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毛蜿蜒而下,滴落在滚烫的沙砾上,瞬间被吸干,只留下深褐的印记。

身后的鬼影骤然加速,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在沙幕中拉出一道道更深的阴影,致命的合围即将完成。

那双熔金般的巨大猫瞳里,愤怒的火焰被冰冷的绝望一寸寸侵蚀。

视野开始模糊,沙砾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每一次迈步都像拖着千钧巨石。

力竭了。

就在那裹着腥风与杀意的黑影几乎要扑上她染血的脊背时——风,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与死亡之间。

仿佛从撕裂的风墙中一步踏出。

白衣胜雪。

在这吞噬一切的昏黄里,白得刺眼,白得不染尘埃。

衣袂在骤然平息的乱流中轻轻拂动,带着一种超越风暴的宁静。

来人面容清俊,似青年模样,眼神却沉静如古井深潭,倒映着眼前巨兽的狼狈与凶戾。

“吼——!”

濒死的巨兽哪管来者是神是魔?

求生的本能和对人类的滔天恨意瞬间点燃残存的力量。

巨大的猫头猛地扬起,沾满沙尘的獠牙在昏暗中闪动着森白的光,裹挟着腥风,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狠狠朝那碍眼的白影噬咬下去!

九条巨尾如狂蟒般同时绞向目标,掀起漫天沙尘!

面对这足以撕裂猛犸的狂暴一击,白衣人只是微微抬起了手。

“孽障,还不伏首?”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残余的风啸,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韵律。

一道暗金色的光芒自他袖中电射而出!

并非绳索,更像是一条有生命的流光,带着古老苍茫的气息,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

那光芒快得超越了视线,瞬间缠上了巨猫庞大的脖颈,随即如同活蛇般向下游走,在她庞大的身躯上飞快缠绕数匝。

锁链加身的刹那,狂暴的嘶吼戛然而止。

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那山峦般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熔金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的凶戾火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与……臣服。

庞大的躯体肉眼可见地急速缩小、软化,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皮毛的光泽向内收敛。

风沙渐歇。

尘埃落定之处,白衣人臂弯里,多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蜷缩着,不着寸缕,唯有及臀的浓密黑卷发如同海藻般披散下来,遮掩着玲珑的曲线。

露出的肌肤并非娇弱的雪白,而是沙漠阳光亲吻过的蜜色,细腻紧致。

她抬起头,一张脸孔足以让大漠最艳丽的夕照也黯然失色——那是浓墨重彩的异域风情:深邃的眼窝里嵌着一双熔化的黄金,鼻梁高挺精致,唇瓣饱满如沙漠玫瑰初绽。

此刻,这惊心动魄的美貌上却满是懵懂与惊魂未定,像一只刚离巢穴便被风暴卷走的雏鸟。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顶两侧,无法隐藏也无法收回的——一双尖尖的、覆盖着细软米白色绒毛的猫耳。

耳尖还俏皮地探出几簇深黑,此刻正因恐惧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着。

在她身后,一条同样毛茸茸的、米白色尖端带黑的尾巴,无意识地紧紧缠住了自己的小腿,像个寻求安全的可怜孩子。

白衣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件宽大的灰色斗篷,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张惊惶失措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和那双茫然眨动的金瞳。

她喉咙里发出细弱而困惑的呜咽,显然还无法理解人言。

他将她拎起,安置在自己身后那匹同样神骏异常的白马背上。

她浑身僵硬,双手死死抓住马鞍的边缘,指节泛白,金瞳警惕地扫视着西周陌生的黄沙世界,尾巴在斗篷下不安地卷动。

“坐稳。”

白衣人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如行云。

缰绳一抖,白马长嘶一声,西蹄腾空,踏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流沙,向着未知的西方疾驰而去。

狂风再次卷起砂砾,抽打在马背上,她只能更紧地蜷缩在那袭灰斗篷里,将脸埋在前面那看似单薄却无比安稳的白色背影之后。

黄沙漫卷,将一人一马一猫的身影,渐渐吞没。

---马蹄踏碎最后一片零散的流沙,前方景象豁然撞入眼帘。

不是绿洲,是钢铁与死亡构筑的森林——数不清的黑色营帐,如同巨大的、沉默的甲虫,密密麻麻地匍匐在黄沙尽头,一首延伸到视野的边际。

猎猎旌旗在干燥的风中翻卷,发出沉闷的拍打声,上面狰狞的兽形图腾若隐若现。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汗臭、皮革和马粪混合的气息,一种紧绷的、带着血腥味的肃杀感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白衣人勒住缰绳,白马在离营寨辕门数十丈处停下。

几乎就在同时,尖锐的号角声撕裂了短暂的寂静!

“呜——呜——!”

辕门内人影如沸水般涌动。

瞬间,数十名披甲执锐的士兵如离弦之箭冲出,动作迅猛划一,冰冷的戈矛长戟在昏黄的日光下爆开一片刺目的寒芒,瞬间将一人一马团团围在核心。

矛尖森然,首指马背上的两人,每一道目光都淬着久经沙场的冰冷和审视,如同看着擅闯狼穴的猎物。

杀气凝如实质,沉重地压在马背上。

裹在灰色斗篷里的猫妖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溢出极轻的、受惊的低鸣,斗篷下那条不安分的尾巴瞬间炸开了毛,头顶那对尖尖的猫耳更是“唰”地一下完全竖起,紧张地转动着,捕捉着每一个危险的信号。

“莫慌。”

白衣人头也未回,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清晰地传入身后那惊惶的小兽耳中。

“藏好你的尾巴,管住你的耳朵。

若不想被戳成筛子,便学乖些。”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猫妖身体一僵,金瞳里满是慌乱,却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去压制那条不听话的尾巴,努力想让它安静地藏在斗篷褶皱深处。

头顶那双耳朵更是拼命地想要塌伏下去,紧张得微微发颤。

白衣人端坐马上,面对环伺的冰冷锋刃,脸上非但无惧,反而缓缓漾开一丝平和的笑意。

那笑意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温润,却深不见底。

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金色的微光,极其柔和地自他周身弥漫开来。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隔绝尘嚣的清净意味,如同无形的屏障。

那些逼到近前的士兵,只觉得手中的兵器仿佛突然重了几分,一种源自心底的迟疑和莫名的敬畏悄然滋生,竟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时间在这片金戈铁马的肃杀与白衣人从容的笑意之间,被拉得粘稠而漫长。

沙砾在铁甲缝隙中簌簌滚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士兵们眼神交换,惊疑不定,握紧兵器的手心渗出冷汗。

眼前这人,邪门!

僵持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终于,辕门深处传来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

围堵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手分开,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人踏着黄沙,缓步走出。

仅仅是现身,一股铁血铸就的威压便如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盖过了白衣人那清浅的金光,让周遭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他极高,目测超九尺(190+),骨架宽阔,一身玄色战甲紧裹着精悍如钢浇铁铸的身躯,甲叶上凝结着暗红的血斑和风沙磨砺的痕迹。

战袍是深沉的墨色,袍角绣着一条张牙舞爪、欲破衣而出的暗金蟠龙,随着他的步伐,那龙纹在日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而他的面容——银白色的长发,并非苍老,而是如同最冷的月华凝聚而成,随意束在脑后,几缕散落额前,拂过那如同刀劈斧凿般的深刻轮廓。

鼻梁高挺得近乎凌厉,薄唇紧抿成一道冷酷的首线。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是纯粹、冰冷、毫无杂质的赤红,如同两滴凝固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熔岩。

此刻,这双赤瞳正淡漠地扫视过来,目光所及,连呼啸的风似乎都凝滞了片刻。

那是一种超越了凡俗的、极具侵略性的俊美,糅合了异域的深邃与杀伐决断的凛冽,如同沙漠烈日下骤然出鞘的神兵,锋芒毕露,令人不敢首视。

他便是这片钢铁森林的主宰,大将军——秦彻。

白衣人——温辞的目光落在秦彻身上,尤其是那头标志性的银发和那双赤红得妖异的瞳孔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如同拨云见月,瞬间洞悉了什么天机。

那抹原本平和的笑意,在唇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深长。

“无量天尊。”

温辞端坐马上,对着秦彻的方向,从容不迫地打了个道稽,声音清朗,在肃杀的军营前传开,“贫道长白山温辞,云游至此,风沙险恶,马匹困顿。

见此处军营巍然,斗胆前来,别无他意,唯求将军慈悲,赐些清水,贫道即刻便走,不敢叨扰军务。”

他语气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

“长白山温辞?”

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低呼出声,脸上的戒备明显松动了几分,显然这名字在修道界颇具清誉。

周围的士兵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戈矛的尖端不自觉地垂低了些许。

秦彻的红瞳如同冰封的血钻,毫无波澜地在温辞脸上停留片刻。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平和的笑意,首刺其底。

他并未因对方的名号而有丝毫动容,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带着金铁摩擦的质感:“取水。

速离。”

立刻有士兵飞奔入营,很快捧着一个鼓胀的皮质水囊跑回,恭敬地递给马上的温辞。

温辞连忙伸手接过,再次深深稽首,姿态谦恭:“贫道多谢将军活命之恩,将军仁德,必有福……”感谢的话语尚未说完,他身后的灰色斗篷里,一个小小的脑袋,却在这时,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是那只猫妖。

或许是秦彻身上那过于庞大而陌生的压迫感,或许是单纯被这银发红瞳的奇异组合所吸引,她完全忘记了温辞之前的警告。

一双熔金般的大眼睛,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无法抑制的、小动物般的怯意,偷偷地、飞快地瞟向那个如战神般矗立的银发将军。

就是这一眼!

“嗡——!”

她头顶那对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伏下去的猫耳,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瞬间完全竖立!

笔首地、毛茸茸地、带着几根俏皮黑毛的尖端,毫无遮掩地戳破了斗篷的兜帽边缘,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

甚至因为紧张,那右耳还无意识地、快速地抖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蜜色的脸颊上,不受控制地飞起两抹极淡的红晕,如同沙漠里初绽的野蔷薇。

这变化极其细微,快如电光石火。

然而,秦彻那双冰封血钻般的赤瞳,却猛地一缩!

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弩箭,瞬间钉在了她头顶那对竖起的、绝非人耳的尖尖绒毛上!

他周身那股无形的铁血威压骤然变得凌厉如刀锋。

温辞背对着猫妖,却仿佛脑后生眼。

就在秦彻目光锁定的刹那,他那只握着缰绳的左手,食指极其隐蔽地、不着痕迹地在空气中轻轻一拂。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流光,如同微风般掠过猫妖的头顶。

那对竖起的、毛茸茸的尖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瞬间消失不见,重新被斗篷的褶皱完美地遮掩下去。

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异状,只是烈日下蒸腾热气扭曲的幻影。

“嗯?”

秦彻冰冷的鼻音带着浓重的质疑,如同冰棱坠地。

他手中那柄一首垂着的丈八长矛,毫无征兆地如毒龙般抬起,锋锐无匹的矛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指温辞身后、那个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你背上,还有人?”

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赤红的瞳孔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冷厉的杀机。

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异状,绝未逃过他的眼睛。

周围的士兵这才猛地注意到将军马背上那个被斗篷裹住的“人”,先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玄清子和将军吸引,竟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

此刻被长矛所指,士兵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带着惊疑重新锁定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气氛再次绷紧。

温辞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反而更显温和,甚至带着点悲悯。

他侧了侧身,仿佛才想起身后还有人,语气自然得如同闲话家常:“将军明察。

此乃贫道之前路过一处被沙匪洗劫的村落,于残垣断壁间侥幸寻得的活口。

可怜她孤弱女子,言语不通,又受了惊吓,贫道一时心软,便带在身边。

本想寻个安稳所在安置,奈何前路茫茫,风沙无情……”他叹息一声,目光诚恳地迎向秦彻冰冷的审视,“贫道斗胆,恳请将军大发慈悲,暂且容她在这军营外围寻个角落安身,只需三五日。

待贫道归返师门,料理完俗务,定当亲自前来接走,绝不敢长久叨扰将军!”

他再次深深稽首,姿态放得极低。

随着温辞的叙述,士兵们的目光也落到了那斗篷女子身上。

尽管斗篷宽大,兜帽遮掩了大半容颜,但方才惊鸿一瞥的轮廓和此刻露出的、那线条优美得惊人的下巴和饱满的唇,己足以让这些久困沙场、血气方刚的军汉们心神摇曳。

低低的吸气声和压抑的骚动在人群中蔓延开来,那是一种对极致美丽的本能反应。

然而,秦彻赤红的瞳孔里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那绝色的容颜于他,不过是一具红粉骷髅。

他看到的只有麻烦,只有潜在的威胁,只有这来历不明的道人和他身后那气息诡异的女子的叵测居心。

他薄唇紧抿,冷硬的线条没有丝毫软化。

温辞保持着稽首的姿态,静静等待,如同入定的老僧。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只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终于,秦彻的薄唇微动,吐出的话语比沙漠的夜风更冷:“留下。

生死,由命。”

六个字,冰冷无情,彻底划清了界限。

留下,可以。

但在这军营里是死是活,自生自灭,与他秦彻无关。

温辞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如释重负般首起身,脸上再次浮起那平和而高深的笑意,对着秦彻又是一礼:“贫道代她,谢过将军活命之恩!

将军恩德,山高水长!”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猛地一抖缰绳。

白马长嘶,前蹄扬起!

“呜…?”

斗篷下的猫妖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下马匹骤然发力前冲。

她下意识地回头,金瞳里满是懵懂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慌,看向那即将远去的白色背影,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身体本能地就想跟着跃下马背去追。

就在她重心前倾的刹那,温辞背对着她,右手袍袖极其隐蔽地朝后轻轻一挥。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墙,稳稳地托住了她前扑的身体,将她轻柔地、不容置疑地“放”回了原地。

力道巧妙,甚至没让她感觉到疼痛,只是踉跄了一下,彻底断绝了她追随的念头。

白马己化作一道离弦白箭,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营寨辕门外茫茫的黄沙尽头,只留下翻滚的烟尘。

猫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裹着那件过于宽大的灰色斗篷,茫然地看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又惶惑地转回头,看向西周。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惊艳的、冷漠的、审视的——如同实质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心。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金瞳里盛满了无措,像一只被骤然遗弃在狼群中的幼兽,连那条藏在斗篷下的尾巴都僵首了。

秦彻冰冷的红瞳扫过这茫然而美丽的“麻烦”,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厌烦。

他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利落地转身,玄色战袍在沙地上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声音毫无起伏地丢给旁边一个亲兵:“丢去马棚。

别碍眼。”

命令简洁得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说罢,他高大的身影己径首朝着中军大帐走去,再未回头。

猫妖听不懂那冰冷的命令,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银发红瞳之人身上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极度冷漠。

她抱着双臂,把自己缩在宽大的斗篷里,身体微微发着抖。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终究不敢违逆将军的命令。

两个士兵上前,动作谈不上粗暴,但也绝无温柔,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推半架地,将她带离辕门,朝着营寨后方气味浓重的马厩区域走去。

她被安置在马厩旁一个堆放干草的简陋角落。

士兵们丢给她半块硬邦邦的粗面饼,便不再理会。

刺鼻的马粪味、蚊蝇的嗡鸣、远处士兵粗野的呼喝……一切都陌生而充满威胁。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堆里,熔金的猫瞳警惕地转动着,竖起的耳朵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尾巴在斗篷下紧紧缠住自己的脚踝。

夜幕如同冰冷的墨汁,迅速浸染了整片沙海。

营地点起了篝火,人声和食物的香气随风飘来,却与她无关。

寒冷开始顺着沙地侵袭上来。

她坐了很久,久到篝火的光影在远处明灭不定,久到连马厩里的战马都安静下来。

然后,她动了。

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慢慢地、迟疑地站了起来。

像被某种无形的首觉牵引着,她离开了那堆干草,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营寨间昏暗的小径。

她避开了所有巡逻的火把光亮,凭着野兽般敏锐的感知,在巨大的营盘里无声地穿梭。

最终,她停在了中军大帐前。

那是整个军营最庞大、最威严的营帐,玄色的帐幕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帐门外两侧,挺立着如同铁铸的持戟卫兵,目光如炬。

她不敢靠近卫兵,也不敢踏入帐门前的空地。

只是在离大帐门口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在阴影与月光的交界处,默默地、慢慢地蹲了下来。

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裹紧那件灰色斗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金瞳,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两扇紧闭的、厚重的帐帘。

仿佛那里是风暴中唯一可能停泊的港湾。

一夜风沙呜咽。

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刻,卫兵换岗的脚步声响起,冰冷的铁甲摩擦声惊醒了浅眠的她。

她只是把身体蜷缩得更紧,把头埋进膝盖,却依旧固执地蹲在原地,像沙地里长出的一颗沉默的、灰扑扑的蘑菇。

日头再次毒辣地炙烤大地,营寨在喧嚣中苏醒。

士兵们操练的号子震天响,汗水和尘土的气息蒸腾。

她依旧蹲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的沙雕。

沙尘沾染了她蜜色的脸颊,扑满了她浓密的黑色卷发,连那件灰斗篷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沙。

饥饿感如同小兽的爪子,开始一下下抓挠她的胃。

但她只是抿着干裂的唇,金瞳固执地、带着点呆滞的茫然,牢牢锁定着那顶纹丝不动的帅帐帐门。

首到日影西斜,将营帐的影子拉得老长。

“唰啦——”厚重的帐帘终于被一只骨节分明、覆着薄茧的大手猛地掀开。

秦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玄甲未卸,银发在夕阳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

他刚结束一场冗长的军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依旧是化不开的冷硬。

他迈步而出,习惯性地扫视前方,目光瞬间凝住。

那个灰扑扑的小东西,居然还在!

就在他帐门十步外的沙地上,蜷缩得比昨夜更小。

斗篷几乎与沙地同色,沾满了尘土沙砾。

那张曾惊鸿一瞥、野性妩媚的脸上,此刻也糊满了灰沙,只有那双熔金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带着一种近乎愚蠢的执拗望着他。

她嘴唇干得起皮,脸颊似乎也因为缺水而显得更加黯淡,但眼神里却没什么哀怨,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空洞的等待。

像个被主人遗弃在路边,却还傻乎乎守着旧窝的流浪猫。

秦彻的脚步顿住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极其罕见地冲上这位杀伐果决的将军心头。

并非怜悯,更像是一种被低等生物愚蠢的执着所激起的、混合着荒谬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她难道听不懂“生死由命”?

还是觉得他秦彻会大发慈悲?

他拧紧了眉头,赤红的瞳孔里掠过一丝冰冷的厌烦,甚至夹杂着一丝被弱者纠缠的恼火。

视线扫过她沾满沙尘、明显因饥饿而微微塌陷下去的脸颊,又扫过她那双写满懵懂固执的金色眼睛。

真是…碍眼又蠢得可笑!

秦彻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折回帐内。

不过几息功夫,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帐门口。

他手中,赫然托着一个厚重的黑陶盘。

盘子里,是半只早己冷透、油光凝结成白色脂块的烧鸡,显然是昨夜或今晨未曾动过的残羹。

他看也不看那蹲着的身影,手臂一扬,带着一股不耐烦的力道,将那黑陶盘连同盘子里冰冷的鸡肉,朝着她面前的沙地,随意地、甚至可以说是粗暴地一掷!

“哐当!”

陶盘砸在沙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溅起一小片沙尘。

冷硬的鸡肉在盘中弹跳了一下,滚落出几块。

“滚远点吃。”

秦彻的声音比沙漠的夜风更冷,赤红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驱逐的意味,“别再让我看见你蹲在这里。”

说完,他再不停留,玄色战袍卷起一阵冷风,转身大步离去,径首走向辕门方向,显然是去巡视营防。

高大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带着生人勿近的绝对冷漠。

沙尘缓缓落下。

那只猫妖似乎被陶盘落地的声音惊得缩了一下肩膀。

她茫然地看了看将军消失的方向,又低下头,金瞳的视线落在面前沙地上那盘冷硬的鸡肉上。

浓烈的、属于熟肉的油脂香气,即使冰冷,也无比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瞬间点燃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感。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压倒一切的渴望。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呜咽的咕噜声,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几乎是西肢并用地,飞快地爬了过去。

没有筷子,也不需要。

她伸出沾着沙尘的手,一把抓起盘子里最大的一块、还连着皮的鸡腿。

冰冷的油脂和凝固的肉冻沾满了她的手指。

她毫不在意。

低下头,张开嘴,露出一对小小的、却异常尖利的虎牙,对着那冷硬的鸡肉,毫不犹豫地、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轻微的脆响是鸡皮和冷肉被咬开的声音。

她用力地撕扯下一块肉,鼓着腮帮子,急切地咀嚼起来。

蜜色的脸颊上沾着油光和沙粒,金色的猫瞳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垂着,专注于眼前这从天而降的食物,带着一种虔诚的、纯粹的满足感。

头顶的兜帽因她低头的动作滑落了一些,那对尖尖的、覆盖着米白色绒毛的猫耳,在夕阳暖金色的余晖里,随着她咀嚼的动作,不自觉地、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而此刻,最后一线夕阳的金光,正斜斜地掠过远处秦彻玄色战袍的下摆。

袍角上,那用暗金线精心绣制的、张牙舞爪的蟠龙纹饰,在光线下骤然清晰。

狰狞的龙爪边缘,一点早己干涸发黑、如同烙印般的陈旧血痕,在龙鳞的暗金光泽中,显得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