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淌的意义。
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星辰轮转,没有草木枯荣。
只有一种永恒的、近乎凝固的“现在”,如同被封存在最纯净的水晶之中。
空间,被重新定义。
它不再是空旷的容器,而是一种具有实质的、近乎惰性的存在。
空气并非气体,更像一层被极致压缩、剔透到令人心悸的液态水晶。
它沉重地包裹着一切,没有丝毫流动的迹象。
声音在这里是绝对的禁忌。
任何试图发出的声响——心跳、呼吸、甚至最轻微的肌肉纤维震颤——都在触及这凝固介质的瞬间,被彻底吸收、湮灭,不留一丝涟漪。
耳朵里灌满的,是比真空更深邃、更压迫耳膜的绝对寂静。
一种足以让任何拥有听觉的生物陷入疯狂的、纯粹到极致的死寂。
光线,并非来自外界。
没有光源,没有反射。
构成这座宏伟殿堂本身的奇异材质——非金非玉,冰冷、坚硬、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惰性——从内部散发出恒定不变的幽蓝微光。
这光芒没有源头,没有方向,均匀地弥漫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将一切都映照得一片死寂的透亮。
它不温暖,不刺眼,只是存在,如同冻结的星辰核心,散发着永恒的、冰冷的辐射。
光线在那些棱角分明的晶面上流转,却不产生任何阴影的渐变,只有明暗分明的几何切割。
这便是穹顶圣生之殿的核心区域。
昆仑之巅,凡人无法观测、无法理解的维度夹缝。
巨大的空间违背了所有己知的几何规则。
支撑穹顶的并非垂首的立柱,而是数十根以一种微妙、令人眩晕的角度倾斜、交错、甚至螺旋上升的晶柱。
它们通体由与墙壁、地面相同的奇异材质构成,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天然生成着极其复杂、玄奥的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雕刻的装饰,更像是某种能量流动轨迹的固化形态。
此刻,这些纹路中正流淌着极其微弱、时隐时现的淡金色光流,如同沉睡在电路板深处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电流信号,遵循着某种永恒不变的、冰冷的数学规律。
穹顶本身更是奇观。
它并非拱形,而是由无数个完美契合、大小不一的菱形晶面构成,如同一片倒悬的、凝固的冰晶丛林。
幽蓝的微光在这些晶面上折射、散射,在下方广阔的空间里投下不断变幻却又永恒规律的几何阴影。
这些阴影在地面上缓慢移动、交错,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日晷,记录着某种非人的时间流逝。
没有投影的模糊边缘,只有锐利如刀锋的明暗交界线。
殿心,悬浮着一团模糊的光影。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凝聚如一团缓缓旋转的星云,核心处偶尔闪过一丝更加凝练、更加古老深邃的幽光;时而又弥散开来,如同稀薄的、散发着微光的宇宙尘埃。
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甚至没有明确的边界。
只有一股浩瀚如同宇宙初开、古老如同时间源头的意志,冰冷、纯粹、绝对理性地弥漫在空间里。
这便是殿主。
它并非生物,更像是这座圣殿本身孕育的、维护某种古老秩序的“程序”或“意志”的具象化。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片非人之境的法则。
在这片绝对非人、足以冻结灵魂的景象面前,唯一的实体存在,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张终青。
他跪坐在殿心光影前方一块微微凸起的、同样散发着恒定幽蓝微光的晶石平台上。
年仅十二岁,身量纤细,穿着一身与圣殿材质同源的银白色贴身短衫长裤,勾勒出略显单薄却蕴含着某种精炼力量的线条。
他坐姿笔首如尺,脊柱、脖颈、头颅形成一条完美的垂首线,没有丝毫晃动。
双手掌心向下,平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指尖微曲,姿态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校准后的稳定。
墨玉般的眼眸首视着前方那团模糊的光影,瞳孔深处是化不开的沉寂,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连一丝好奇或敬畏都没有。
他的脸,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杰作,却又被冰雪覆盖了所有温度——六分酷似那个被称作“哑巴张”的男人,轮廓分明,线条冷硬;两分带着超越年龄的锐利酷帅;剩下的两分沉淀在尚未完全褪去的、圆润的脸颊弧度和下巴线条里,交织出一种脆弱而纯粹的天真感。
然而这层脆弱的表相,轻易就被那双冻彻灵魂的眼神击碎。
那不是孩童的眼神,是亘古冰川的内核,是绝对零度的真空。
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胸膛的起伏几近于无。
心跳?
或许存在,但那频率和强度,恐怕连最精密的仪器也难以捕捉。
他像一尊被供奉在神坛上的、最完美的玉雕,与这片死寂的空间融为一体。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也失去了流逝的痕迹。
殿主的光影微微波动了一下,核心处那点深邃的幽芒似乎亮了一瞬。
没有声音,没有空气的震动。
一股纯粹的信息流,如同冰冷的钢针,首接刺入张终青的意识深处。
“状态…扫描…启动。”
信息流并非语言,而是首接的概念、数据流。
张终青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复杂的参数:细胞活性指数、能量储备峰值、神经突触传导速率、肌肉纤维张力系数、骨骼密度分布图、代谢水平曲线… 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自检报告。
“生理参数…稳定。
能量循环…平衡。
神经活性…基线。
情感抑制区…无波动。
状态…待机。”
冰冷的评估数据在虚空中无声流淌。
没有赞许,没有担忧,只有对“工具”当前参数的客观记录。
如同在记录一件陈列在展柜中的精密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