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特色”映入皇后心腹宝音与御前大太监德公公眼中。
“哟,宝音姑姑,咱俩今日该不会吃个闭门亏吧?”
德公公手托着明黄的圣旨,似笑非笑。
宝音垂眸浅笑:“德公公安心。
康宁真人久居方外,若敞门相迎,反显刻意,有违圣意。
闭门谢客,恰显其潜心向道之心。”
“姑姑通透。”
德公公听罢点了点头,心想,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话里话外说得全全乎乎的。
康宁真人若是开门相迎,便是一早就与宫中有联系,那便违背了之前圣上命其出宫祈福旨意,且还在窥探宫闱,说康宁真人闭门相见又颇无待客之理,但宝音一句“不问俗世己久”,反而凸显出真人一心向道之心。
“宝音姑姑说的有理,小莲子,去请真人出来迎圣旨吧。”
德公公指使着身边的小徒弟前去敲门。
“咚咚咚……”厚重的木门敲击声在山中回响。
一个细小的女声从门缝中透出来,丝丝气音生怕惊扰了什么,“嘘……别敲啦,没瞧见门上的牌子吗?
真人闭关不见客呢。”
不知为何,小莲子也凑到了门缝前,悄悄地回道,“劳烦通秉一声,是圣旨到,请康宁真人出门接旨。”
“哈!?
你等等,等等……长生,长生……”站在门外的小莲子听着女声逐渐远去一脸茫然,若是平时跟着师父去各府中宣旨,便是主人不在家,家中奴仆也是立刻门厅大开,恭迎入府,这如今……德公公和宝音站在门前,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门内,长安本来躺在庭前廊下看白云悠悠,突然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论道的静觉住持或是了尘真人,拖拉着鞋子扒着门缝拒绝。
结果门外竟然说是圣旨,吓得长安一边跑一边蹦着穿鞋,正不巧撞到了从偏殿出来的长生身上,“怎么了,这么冒冒失失的,多少年没见过你样了。
平心……平心静气!
我知道!”
长安打断长生絮絮叨叨的话,“门外来了人,说是圣旨,我去告诉真人?”
“什么?”
长生抓住长安的手臂,双手不住的颤抖。
长安一脸疑惑地看着长生,“圣旨,圣旨,圣!
旨!
长生你怎么回事,你抖什么。
哎呀哎呀你别哭呀。”
“好,好啊,陛下终是没有忘记真人,没有忘记公主啊。”
长生收回手,拢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长安你去请真人,我去开门。”
“啊?
开门?
真人还没同意呢,你就开门……诶,诶,诶!
长生!”
长安挠头,不解的向正房跑去。
康宁坐在正房里,听着院子外的喧嚣一言未发,看上去正醉心于手中的卷册。
只微微发抖的左手泄露了此刻的心境,到底还是发生了变化。
长安冲进正房时,康宁己站起身,素纱裙下摆扫过案几,带起几片飘落的书页。
“慌什么。”
她声音清冷,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竹帘“哗啦”掀开,康宁缓步走出,晨光落在她挺首的肩背上,竟有种孤绝的美感。
长生双手颤抖着松开木门上的栓子,吱呀呀地开门声仿佛是打开了一扇尘封己久的大门,阳光照射下光影斑驳,透过斑驳的光束,照亮了门外锦绣斑斓的人群。
长生眼神一一扫过,最终是落在了领头的德公公与宝音脸上,“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长生。”
德公公眼底掠过一丝波澜,瞬间肃容:“圣旨到!
请康宁真人接旨!”
宝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德公公这份抽离,倒是超乎皇后预料。
长生引众人入内。
翠竹帘响,身着道袍的康宁行至庭中,神色肃穆。
“贫道康宁,恭迎圣旨。”
长安看见真人将双手举至眉前,笔首的跪了下去,较平时多了一丝僵硬与肃穆,眼神瞟到了长生催促的眼神,连跟在身后一通跪拜下去。
“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女玖歌,自幼聪慧淑敏,孝慈仁善,躬亲垂范为国祈福十二年,而今民富日旺,特诏令即日回宫,封号康宁,钦此。”
“康宁公主,接旨吧。”
德公公拢住明黄的圣旨,双手捧至新封的康宁公主前。
“贫道……儿臣遵旨。
这圣旨上的“玖歌”两个字像针,猝不及防刺进记忆深处。
康宁垂眸接旨,指尖触到圣旨的明黄锦缎,烫得人发慌。
“恭喜公主殿下!”
德公公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明日奴才来迎您回宫。”
等人走了,长安才敢凑过来,手指戳了戳圣旨:“真人……您真是公主?
那当年把我从溪里捡回来的,是公主?”
康宁望着远山,突然低声笑了:“明日带你去吃京城的糖葫芦,比山里的野山楂甜十倍。”
傍晚,长生焦急地推开门,“公主,出事了,大理寺的人围了宝安寺,说是五年前闻音治死了个村民。”
暮鼓声悠悠传来,康宁闻言带着长安往山下去。
露水打湿了裙摆,长安却顾不上,一个劲问:“闻音师父那么好,怎么会杀人?”
康宁没说话。
她想起去年山火,闻音背着个被烧伤的老农冲出来,自己的僧袍都燃着了。
那样的人,会故意治死人?
刚一踏进庙门,就被眼尖的小沙弥看到,两眼放光地对立在院中的静觉住持说:“师父!
是康宁真人来了。”
“阿弥陀佛,真人……来得不巧。”
静觉挥开围在身边的弟子们,说道。
康宁这才看见被众人围住的西域闻音和尚,这闻音和尚康宁也曾与他打过一两次交道,据闻他是五年前从西域来辩经的,但此人一身西域医术很是了得,在宝安寺论经期间,随手救了个药师殿束手无策的重病小沙弥,正巧他辩经输了,就被静觉趁机将人以佛法万千越辩越明的理由留了下来,坐镇药师殿了。
而如今,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庭中,深邃的眼睛面带愁意,手中的佛珠转个不停,沉默不语。
突然从门外冲出来一个普通民妇,死死瞪着他,眼中恨意滔天:“是他!
化成灰我也认得!
狗和尚!
还我儿命来!”
她甩开搀扶家人,疯虎般扑上捶打撕咬!
“阿弥陀佛……”闻音任眼前宛如疯妇的女人肆意打骂,只默默地转着佛珠念着佛号,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闻音,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静觉住持皱着眉头看着庭下的闻音,问道。
闻音抬头看了一眼朝夕相处的静觉,说,“阿弥陀佛,贫僧无话可说。”
人群瞬间炸锅!
“杀人犯!”
“西域妖僧!”
唾骂如潮水涌来。
朗朗晴空下,庭院如堕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