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不可能！
我师父虽是西域之人，但心怀仁慈，绝对做不出杀人的事！”
突然从后殿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一把推开正在推搡打骂的民妇。
民妇一时不察便被他推倒在了地上，另一个年轻人急忙扶起倒在地上的老妇人，愤愤说道：“怎么不是他，我就问你他是不是永安十六年来的你们庙？
他是不是从西域来的？
他是不是会医？”
“是……可是我师父最是宅心仁厚……”小沙弥明慧转头望向看热闹的村民，“你们说说，你们是不是没钱看病都是来找的我师父？
不敢说一副药包好，但是三副药总是没得问题的。
我师父是杏林圣手，怎么可能会杀人。”
年轻人往闻音身上吐了一口唾沫，说：“宅心仁厚？
杏林圣手？
那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若不是吃了他开的药，我兄长怎么可能会从小小的风寒一病不起？”
“不可能！”
明慧反驳。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问问这个杀人凶手，是不是错把风寒当风热，开了一副催命药！”
“师父，你说呀，师父你不会下错药的，师父你说话呀……。”
明慧拽着闭口不言的闻音和尚的袖子，焦急地说。
眼见闻音和尚始终不发一言，他绝望绝望转向人群：“你们说！
我师父救过你们多少人？”
人群死寂，目光躲闪。
小沙弥悲愤道：“好你们这群小人，平时有个头昏脑热看不起大夫没钱买药时就知道求我师父救命，现在一个个倒成了哑巴，如此做派，真是……明慧！
慎言！”
静觉一听立马制止了小沙弥接下来要说的话。
“闻音，老衲虽与你相处不过五年，但这五年间你为京郊百姓问诊，救了不少人，若是有什么因缘，也该说清楚。
不为别的，全当为了明慧的一颗赤子之心。”
“住持，贫僧……”闻音刚一开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光芒挣扎片刻，终归黯淡，重回沉默。
此时，一位青年男子自侧门逆光而来，身着藏蓝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影影绰绰间能看见男人锋利的目光和分明的眉眼。
“在下大理寺寺正宋执壹。”
他声音清冽，目光扫过人群时，在康宁身上顿了顿。
“在下刚刚之所以迟来一步，便是去药师堂翻了一翻。
在闻音的手札中，有整整一本是分辨风寒与风热的区别，我想闻音师父应当是己经意识到当年用错了药，害了人。”
静觉难以置信看向闻音。
闻音轻轻拉开明慧，为其拭泪，将泣不成声的孩子推向静觉。
他面含愧色，走向宋执壹：“贫僧有罪。
初入大梁，自负医术，实乃井底之蛙。
杀人偿命，贫僧认罪伏法。”
宋执壹眼中掠过一丝感慨，抬手制止衙役当场上铐：“闻音师父，请。”
“可是，闻音师父一分钱没收就治好了俺爹的脚痛。”
这话一出，仿佛水花溅入了油锅中，更多的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是呀，俺老爹当年出疹子也是闻音师父去山上找药治好的。”
“别的不说，三猴子你家那两个小子当时掉到水里面，不是闻音跳下去给救上来的吗？”
“就是就是……”人群突然爆出零星反驳，旋即引发更多附和！
冰冷的庭院因沸腾的人声有了温度。
静觉拉住明慧，向宋执壹啃球：“宋大人，闻音在宝安寺五年，不说干了什么大事，但心怀慈悲救了不少村民，说是苦修赎罪也不为过……静觉住持，闻音在宝安寺所为，不论是治病或是救人，都不能抵挡他曾致一无辜民众死于非命。”
宋执壹断然摇头。
静觉闭目，长念佛号，终是拉着明慧退开菩提树下，让出通路。
宋执壹押着闻音行至寺门，一个清冷女声划破喧嚣：“大人且慢。”
“是康宁真人……真人来了就能还静觉一个清白了……”看见来人，围在宝安寺庙门前的百姓纷纷小声议论道。
“真人！
求你救救我师傅吧。”
明慧双眼通红，看着来人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与鼻涕，从静觉身边挣脱开来，向角落的康宁跑去。
与其他人不同，宋执壹见到来人却面色一肃，躬身行礼：“臣，大理寺宋执壹，见过康宁公主殿下。”
他身旁跟着的大理寺衙役们与围观的和尚和村民们确是面面相觑：“什么公主？
谁是公主？”
“莫非康宁真人就是那个“煞星”公主？”
“你小声些，不要命了……”静觉倒是了然合十，“贫僧见过康宁公主殿下”。
众人如梦初醒，跪拜声山呼海啸：“草民/贫僧叩见公主殿下！
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康宁步入庭中，目光如冰锥刺向宋执壹，“宋大人耳目灵通。
宣旨德公公方离本宫处，大人尚在寺中搜查，便知本宫回宫？”
宋执壹垂首，姿态恭谨却脊背挺首：“公主谬赞。
大理寺职司刑狱，然恭迎凤驾还朝，乃国之大事，臣…有所耳闻。”
“哦？”
康宁挑眉，语带锋芒，“既知本宫今日归位，大理寺偏挑此时拿人？
是给本宫下马威，还是给这佛门清净地添一桩血光？”
气氛陡然紧绷！
衙役们面如土色。
宋执壹在威压下仍冷静：“公主容禀。
大理寺甫获铁证，恐凶犯闻风遁逃，故即刻拿人。
冲撞凤驾，臣甘愿押送犯人后，亲至公主府领罪。”
“宋大人一片拳拳爱国忠君之心，本宫又以何罪怪之呢。
只是这闻音师父救过本宫数回。
此案亦是疑点重重，本宫有几点所疑，望大人解惑。”
康宁缓步上前，素纱裙扫过青石板，“其一，宋大的病症，除了游医之言，可有旁证？
其二，闻音既知用错药，为何不补偿宋家？
其三……”她目光陡然锐利，“五年前的旧案，为何偏在我回宫这天报案？”
宋执壹眸色微变：“宋大之弟有手札记录病情，公主若不信，可去大理寺查验。
至于报案时机……”他顿了顿，“巧合而己。”
“巧合？”
康宁轻笑，“那倒真是巧。”
她转向闻音，“师父，你敢说当年用药时，没有旁人指使？”
闻音浑身一震，嘴唇翕动着，最终却闭上了眼。
宋执壹厉声喝道：“公主慎言！
干涉刑狱可是大罪！”
“本宫只是不想看见好人蒙冤。”
康宁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闻音若真有罪，本宫自会看着他伏法。
但在此之前，还请宋大人查清那游医的下落——毕竟，死无对证的事，谁都会做。”
衙役押着闻音离开时，他突然回头看了康宁一眼，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康宁读懂了那是“小心”，心头猛地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