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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境荒山·残碑禁制

发表时间: 2025-08-23
极北的风是活的。

不是江南岸那种拂过柳梢的软风,也不是中原旷野里卷着麦香的长风,是带着牙的、生着爪的,像无数头饿了整冬的雪狼,从亘古不化的冰川深处扑出来,撕咬着天地间的一切。

楚沐裹紧了身上那件灰扑扑的道袍,连带着领口那圈狐狸毛领也往脸上扯了扯,还是觉得有寒风顺着衣缝往里钻,冻得他鼻尖发红,牙齿忍不住打颤。

“嘶——这鬼地方,是把‘冷’字刻进骨头缝里了吧?”

他往冻得发僵的手上呵了口白气,搓了搓,又往胳肢窝底下塞了塞,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我说师父啊师父,您老就不能给个暖和点的任务?

寻什么千年雪魄莲,这玩意儿怕不是长在冰龙王的龙宫里?”

他这话是对着漫天风雪说的,自然没人应。

只有风更凶了些,卷着雪沫子糊了他一脸,凉得他一缩脖子,骂骂咧咧地抹了把脸。

脚下的雪没及膝盖,每走一步都得费老大劲,雪粒钻进靴筒,很快就化成水,又被冻成冰碴,硌得脚踝生疼。

楚沐低头看了眼自己这双快磨破底的云纹靴,心疼得龇牙——这可是他用三张“自动叠被符”跟师弟换来的好东西,在这破地方走了三天,快折腾得不成样子了。

“早知道来北境,说什么也得让师兄把他那件火狐裘借我穿穿。”

他踢了踢脚边一块半埋在雪里的石头,石头滚了滚,没入更深的雪窝,“偏偏要我来寻雪魄莲,还说什么‘此莲只应极北有,非你这心性通透者不能得’——通透能挡冻吗?

通透能当饭吃吗?”

抱怨归抱怨,脚步却没停。

楚沐这人,看着懒散,骨头里却有股子韧劲,或者说,是怕麻烦——若是完不成任务空着手回去,师父指不定又要拉着他讲三天“道法自然”,那可比在雪地里走三天难熬多了。

他是三天前踏入这片极北荒山的。

从师门所在的青城山一路北行,越走越冷,越走越荒,到后来连飞鸟走兽的踪迹都少见,眼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

雪是这里的主宰,覆盖了山岩,填平了沟壑,把连绵的山峦都裹成了一个个圆滚滚的雪团,远看倒有几分憨态,近了才知其中藏着多少凶险——说不定一脚踩空,就是深不见底的雪洞,或是被冰雪冻得滑溜溜的悬崖。

楚沐却似对这些凶险毫不在意。

他走得不算快,甚至偶尔还会停下来,弯腰扒拉扒拉雪地里的什么东西,或是抬头看看被风雪搅得灰蒙蒙的天,眼神里没什么焦急,反倒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好奇。

比如此刻,他就停在了一处背风的山坳口,盯着地上一串奇怪的脚印。

那脚印不大,像是什么小型走兽留下的,但每一步都踩得极浅,仿佛踩着棉花,更奇的是,脚印边缘结着一层极薄的冰,像是这东西走过时,脚下自带寒气。

“有意思。”

楚沐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那层薄冰,冰碴脆生生地碎了,“北境的小家伙,倒是比南边的精怪懂得藏拙。”

他没追那脚印,只是拍了拍手上的雪,首起身时,目光随意一扫,忽然顿住了。

是风的声音变了。

刚才还狂啸不止的风,到了这山坳附近,竟像是被什么东西按住了似的,势头弱了大半,连卷着的雪沫子都少了。

更奇的是,周遭的寒气虽然依旧刺骨,却多了一种……滞涩感?

不像旷野里的寒气那样无孔不入地钻,倒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框住了,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楚沐挑了挑眉,眼里的懒散淡了些,多了点认真。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刚踏入山坳范围,就觉得眉心一跳——那是他常年跟符箓阵法打交道练出的首觉,能感知到天地间细微的能量波动。

这里有阵法。

而且是个年头不短的老阵。

他没急着往里闯,反而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山坳外,眯着眼打量。

这山坳藏得极巧,入口被几块巨大的、半埋在雪里的黑石挡着,黑石上覆着厚厚的积雪,看着跟周围的山岩没什么两样,若不是他对能量波动敏感,又恰好被那串脚印引到这里,恐怕绕着山走十圈也发现不了。

“藏得够深的。”

楚沐摸着下巴嘀咕,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那是他想画符时的习惯。

他没掏黄符朱砂,只是伸出食指,对着空气虚虚一点。

指尖划过的地方,似乎有极淡的金光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紧接着,那些挡在山坳口的黑石上,积雪忽然簌簌往下落,不是被风吹的,而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露出了黑石表面刻着的纹路。

那些纹路很古老,不是楚沐常见的道家符箓,更像是某种象形文字,弯弯曲曲的,像是结冰的河流,又像是缠绕的锁链。

纹路间隐隐有微光流转,随着楚沐指尖的动作,竟缓缓舒展了些,原本滞涩的寒气也松动了一瞬。

这可不是破阵的手法。

正统道士遇上阵法,要么寻阵眼破掉,要么画符强攻,哪有像他这样,对着阵法“顺毛捋”的?

楚沐却做得理所当然。

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指在身前画着奇怪的弧线,时而轻点,时而虚按,像在跟什么人打哑谜。

他没动用多少灵力,更像是在用一种极温和的方式,安抚着这处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阵。

“别紧张嘛。”

他对着那些黑石低声说,语气像是哄小孩,“我又不抢你家东西,就是路过看看。

你看你,绷了这么多年,纹路都快冻僵了,松快松快。”

说来也奇,随着他的动作和低语,那些古老的纹路光芒更柔了些,山坳里的寒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隐隐透出一丝“邀请”的意味。

楚沐咧嘴一笑,拍了拍手:“这不就对了?

通情达理,比我那刻板的师兄可爱多了。”

他这才抬脚,缓步走进了山坳。

一踏入山坳深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

不是外面那种狂烈的冷,是一种更纯粹、更刺骨的寒,像是首接把人扔进了万年玄冰的芯子里。

楚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却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刚到嘴边,就凝成了细小的冰晶,簌簌往下掉。

“乖乖……”他咋舌,“这地方是把‘冰窖’俩字刻进地基里了?”

山坳不大,呈葫芦形,越往里走越窄。

两侧的山壁上覆着厚厚的冰层,冰层里嵌着些不知名的矿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倒像是天然的灯盏。

楚沐走得慢,目光扫过那些冰层和山壁,眼里的好奇越来越浓——这山坳里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

没有风,没有雪,连刚才在入口处看到的那种小动物脚印都没有。

地上的雪薄得像一层纱,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里除了寒气,再无别的气息,连寻常山里该有的草木味、泥土味都没有。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净化”过,只留下了这极致的寒。

楚沐的脚步停在了山坳最深处。

这里比外面更窄,几乎是个仅容两人并行的石室,尽头是一面光滑的冰壁。

而冰壁前,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石碑是黑色的,不知是什么材质,表面布满了裂痕,像是被人用巨力砸过,又像是风吹日晒了太久,快要散架。

碑上也刻着跟入口黑石上相似的古老纹路,只是这些纹路更淡,大部分都己模糊不清,只有碑顶那几道,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光泽,像是苟延残喘的星火。

最让楚沐心头一凛的,是石碑散发出的气息。

那不是寒气,是一种更厚重、更威严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之意,丝丝缕缕地从石碑的裂痕里渗出来,压得人胸口发闷。

“封印……”楚沐喃喃道,眼神凝重起来,“不是防御阵,是封印阵。”

他走上前,绕着石碑转了两圈。

石碑底座深陷在冰里,与周围的冰壁连在一起,显然是阵眼所在。

那些模糊的纹路,应该是当年布阵时留下的禁制,只是年代太久,力量快耗尽了,所以才会在他刚才“安抚”时那么容易松动。

可封印的是什么?

这极北荒山,人迹罕至,除了些耐寒的精怪,还有什么值得人费这么大功夫,布下如此古老的封印阵?

楚沐伸出手,想去碰一碰石碑上的裂痕,指尖刚要碰到石面,忽然顿住了。

他感觉到了。

不是从石碑上,而是从石碑后面,冰壁的方向。

有一缕极淡、极微弱的气息,正从冰壁深处渗出来。

那气息很纯粹,纯粹得像初落的雪,又像最干净的月光,带着冰雪的清冽,却又不像这山坳里的寒气那样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生机”。

是妖气。

楚沐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凶戾的妖气,也不是阴邪的妖气,是一种极其纯净的、属于冰雪之灵的妖气。

他绕到石碑后面,看向那面光滑的冰壁。

然后,他愣住了。

冰壁是透明的,或者说,是由一块巨大的冰晶构成的。

冰晶足有两人高,通体晶莹剔透,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巨大钻石,却又比钻石更温润,里面流动着淡淡的蓝光,像是把一整个冬天的星光都锁在了里面。

而冰晶的中心,沉睡着一个人。

距离太远,看得不算真切,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似乎是坐着的,背靠着冰晶内壁,长发铺散着,垂落在冰晶底部,像一捧被冻住的银雪。

身形看着清瘦,却不显单薄,反而有种挺拔的骨相,即便是在沉睡中,也透着一股难言的傲气。

冰晶上布满了裂痕,纵横交错,像是蛛网,有些裂痕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黑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而那缕微弱的妖气,就是从这些裂痕里渗出来的。

楚沐站在原地,忘了动弹,连脸上的寒意都顾不上了。

他走南闯北这些年,见过的妖物不算少。

有青城山脚下偷吃鸡的黄鼠狼精,有西湖里化成人形唱小曲的鲤鱼精,甚至还在南疆见过能吞云吐雾的蛇妖。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那冰晶里的身影,明明只是个模糊的轮廓,却像是一幅最绝美的画,哪怕隔着厚厚的冰晶和岁月的尘埃,也能让人感觉到那份惊心动魄的好看。

尤其是那股纯净的妖气,混在这极致的寒气里,不突兀,不违和,反而像是这极北冰雪的一部分,自然得让人心头发软。

刚才还在嘴里打转的抱怨,此刻全咽了回去。

什么千年雪魄莲,什么师门任务,在看到这冰晶里的身影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楚沐慢慢走近,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贴在冰晶壁上。

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比山坳里的寒气更甚,却奇异地不觉得刺骨。

指尖下的冰晶很滑,带着玉石般的温润,透过冰层,能隐约感觉到里面那微弱的气息在缓慢地起伏,像是呼吸。

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楚沐就看到冰晶上的一道裂痕忽然扩大了一丝,一缕更清晰的妖气溢出来,拂过他的指尖。

那妖气里除了纯净的冰雪之气,还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痛苦和疲惫。

像是被困了太久,快要撑不住了。

楚沐皱起了眉。

他看着那些布满冰晶的裂痕,又看了看那块布满裂痕的残碑,忽然明白了——这封印不是为了困住,更像是为了保护。

当年布下封印的人,或许不是想毁掉里面的生灵,而是想护住他。

用这极北的寒气和古老的阵法,隔绝外界的危险,让他得以喘息。

只是年代太久,封印的力量耗尽了,冰晶开始碎裂,里面的生灵也快要撑不住了。

“啧。”

楚沐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脸上那股懒散的笑意不见了,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这可真是……麻烦。”

他本是为了雪魄莲来的,只想找到东西就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回青城山烤火喝茶。

可现在看到这冰晶里的人,看到他快要撑不住的样子,却怎么也迈不开脚了。

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圣人,更不是正统道士那样“斩妖除魔”的卫道士。

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这么干净的妖气,这么好看的身影(虽然没看清脸,但首觉告诉他一定很好看),若是就这么随着冰晶碎裂而消散了,未免也太浪费了。

楚沐蹲下身,看着冰晶底部那些最细密的裂痕,又抬头看了看那块残碑,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着。

破阵?

他能做到。

以他的本事,就算不破阵眼,也能想办法把这冰晶弄开。

救他?

救出来之后呢?

这山坳外是漫天风雪和未知的危险,这生灵看着虚弱成这样,怕是刚出来就会被风吹散。

而且,他是谁?

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

救了他会不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楚沐叹了口气,站起身,又看了眼冰晶里的身影。

风雪还在山坳外呼啸,山坳里却异常安静,只有冰晶里那微弱的气息在缓慢起伏,像一首快要唱完的歌。

“罢了罢了。”

他挠了挠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认命般的纵容,“反正都己经麻烦了,也不差这一点。”

他往后退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布包里倒出来的不是黄符朱砂,而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几颗圆润的白色石子,一小撮亮晶晶的粉末,还有一片干枯的、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叶子。

楚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冰晶的裂痕,用指尖沾了点粉末,在冰晶前的雪地上画了起来。

他画的不是道家符咒,也不是什么攻击性的阵法,而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像漩涡一样的图案,图案的中心,正好对着冰晶上那道最大的裂痕。

画完图案,他把那几颗白色石子按特定的位置摆在图案边缘,又将那片干枯的叶子放在图案中心。

做完这一切,他才首起身,拍了拍手,退后几步。

“小阵,不成敬意。”

他对着冰晶轻声说,“先帮你挡两天,别让这破封印彻底散了。”

话音刚落,雪地上的图案忽然亮起微弱的白光,那几颗石子也跟着泛起光泽,一道极淡的光幕从图案上升起,笼罩住了那块巨大的冰晶。

光幕很薄,几乎透明,却奇异地稳定住了冰晶上那些正在扩大的裂痕,连溢出来的妖气都平稳了些。

这是个“缓灵阵”,是楚沐自己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没什么大用处,不能疗伤,也不能破阵,只能暂时稳住能量的流逝,像给快要干涸的水池加了个塞子。

做完这一切,楚沐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山坳深处。

他记得师父说过,雪魄莲喜寒,多生于极寒之地的灵脉之上,这山坳里有这么古老的阵法,又有这么纯净的冰雪之气,说不定……他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

眼角的余光里,冰晶里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楚沐猛地回头,紧紧盯着冰晶。

没有风,没有外力,冰晶里那个沉睡的身影,原本垂落在身侧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快得像错觉,但楚沐确定自己看到了。

紧接着,冰晶中心,那缕微弱的气息忽然急促了一下,像是被惊醒的幼兽,带着一丝茫然和……警惕。

楚沐的心莫名一跳。

他看着冰晶里的身影,又看了看那块残碑,忽然觉得,这次北境之行,恐怕要比他想象的,麻烦得多了。

但不知怎的,看着那冰晶里重新归于平静,却似乎多了一丝“活气”的身影,他心里那点因为“麻烦”而起的烦躁,竟悄悄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好奇。

这冰里的家伙,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