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街市,人声鼎沸。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沈灼华掀开轿帘一角,看卖糖画的老汉抡着铜勺,在青石板上画出游龙的模样。
糖丝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甜香顺着风飘进轿内。
忽然,车身猛地一震,沈灼华攥着的素帕险些脱手。
“小姐!”
意安的声音带着惊怒。
轿帘被一只手轻轻掀开,青布长衫的袖口沾着泥点。
男人正弯腰捡散落的书册,泛黄的封面上写着“算经”二字,书页被车轮碾出几道折痕。
他抬头时,我撞见他的眼——不算顶亮,却像盛着街市的光,首勾勾地望过来。
没有世家子弟的拘谨,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抱歉啊,这马……好像失控了?”
他起身拍了拍衣襟,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调侃,“不过你这马车质量挺抗造,没散架。”
抗造?
沈灼华蹙了蹙眉。
但最后只是淡淡道:“无妨。”
意安己气得发抖:“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可知这是沈府的车驾?”
意安护主心切,自是见不得有人这么对自家小姐说话,再加上年纪小,说话难免冲了些。
沈灼华刚想出口制止,那人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沈府的啊?”
他挑了挑眉,弯腰捡起最后几页书,转身时忽然回头,“下次出门记得给马装个‘刹车’,安全第一!”
刹车?
又是听不懂的词。
马车重新启动,晚翠低声道。
“小姐,那是永宁侯府的陆世子,他父亲前年在朝堂上顶撞了皇上,被降了职……”陆景衍。
这名字像粒硌人的沙子,落在我心里,带着点说不出的厌烦。
不学无术,言行轻佻,想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人。
日清晨,苏派人送来帖子,邀我午时去城西的镜湖游湖。
苏时知是吏部侍郎的女儿,也是沈灼华在这京城里少数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朋友。
她性子活泼,总说我活得像本“规矩大全”,却偏喜欢黏着沈灼华。
她喜欢威远侯,但只敢将这份喜欢埋藏心底。
平日里对威远候也是不冷不淡,丝毫让人看不出。
这件事情也只有沈灼华和宋昭知道。
沈灼华换上件月白的襦裙,带着灵溪和晚翠登了苏府的画舫。
苏时知正坐在船头,手里捏着块玉佩,见我来,立刻笑着招手:“灼华,你可算来了!”
“怎么这么急?”
沈灼华挨着她坐下,看她脸颊泛红,眼底藏着笑意。
“我跟你说,”她凑近沈灼华,声音压得低低的,“昨日我去相国寺上香,差点被门槛绊倒,是顾侯爷扶了我一把呢!”
沈灼华听着好笑,却也为她感到开心。
虽然不知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但也发自内心的尊重苏时知的这份喜欢。
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顾琰,威远侯。
京中贵女提起他,少有不红着脸的。
家世显赫,容貌出众,性子又温和,是多少人的良人梦。
“他还说,下次若有不懂的诗,可去侯府找他请教。”
苏时知指尖摩挲着玉佩,上面刻着朵小小的兰花,“你说,他是不是……不讨厌我?”
爱让一个人变得小心翼翼,苏时知多么明媚自信的一个人却也会因此多思。
沈灼华看着她眼里的光,想起昨日街市上那个青布身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同样是世家子弟,顾琰的举止得体,与陆景衍的轻佻无礼,真是云泥之别。
“或许吧。”
沈灼华拿起块杏仁酥,“先吃点东西,仔细噎着。”
画舫刚行到湖心,岸边忽然传来小厮的喊声。
苏府的家丁跑过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小姐,这是威远侯府的人送来的,说是您昨日落在侯府马车上的。”
苏时知打开锦盒,里面是支白玉簪,簪头雕着朵盛放的牡丹。
“这不是我的……”她愣了愣,随即脸颊更红,“定是昨日我与他谈诗时,不小心落下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玉簪插在发间,对着湖面照了又照,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苏时知正在心上人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喜悦之中,可沈灼华没有。
沈灼华总觉得就是有些蹊跷, 但愿是自己多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