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莫怕!
在下绝非歹人!”
任长卿见那姑娘吓得厉害,赶忙将手中那根还沾着些许污迹和雪沫的木棍“哐当”一声扔得远远的,迅速举起双手以示无害,语速极快却又尽量清晰地解释道,声音因方才的极度紧张和用力过猛而显得有些沙哑,“在下任长卿,乃兴化县学廪生!
此番是欲往扬州府城投亲靠友、落脚读书,预备明年院试的!
姑娘若是不信,这包袱里有县衙开具的公验、文解,还有我的廪生帖,皆可为凭!”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解开背上那个同样破旧不堪的包袱,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几份折叠整齐、却依旧边缘磨损的纸质文书,也顾不得地上脏污,将它们展开,急切而恭敬地递到少女面前。
动作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笨拙,又混杂着劫后余生难以抑制的慌乱。
盛华兰惊魂甫定,苍白的小脸上泪痕未干。
她看着眼前这少年书生鼻尖冻得通红、额角还挂着方才用力过猛沁出的细汗、脸颊因激动和寒冷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副手忙脚乱只想自证清白的急切模样,那紧绷到极致、几乎要断裂的心弦莫名地微微一松,巨大的恐惧竟被这略显滑稽却又无比真实的场景冲淡了一丝。
她忍不住掩口,“噗嗤”一声轻轻笑了出来,随即又立刻意识到此举甚为失礼,赶紧垂下眼帘,只是那眼眶中的泪水还在盈盈打转,模样甚是可怜又可爱。
任长卿被她这突如其来、带着哽咽的笑声弄得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止有多么窘迫慌张,老脸不禁一热(尽管此刻顶着的是一张十足青涩的少年面皮),暗骂这原主的身体本能和残留意识真是严重影响了自己这三十多岁老灵魂的镇定形象。
他不好意思地下意识想抬手挠头(随即又猛地想起头上是个正经的发髻,胡乱挠动甚是不雅),只得尴尬地放下手,顺势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衣襟。
首到此时,他才真正有机会定下心神,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并非那种明艳逼人、倾国倾城的容貌,但眉眼清秀,鼻梁挺翘,唇形姣好,组合在一起自有一股温婉端庄的气韵,此刻虽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惊惶失措,却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致,尤其是那双含泪的明眸,清澈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
(这气质真好…是家教熏陶出来的。
等等!
她刚才说…扬州通判?
盛紘?!
盛华兰?!
) 一个惊雷般的名字在他脑海轰然炸开!
无数关于一部经典剧集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
“那个…盛姑娘,你先看看这些文书,”任长卿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他指了指地上依旧昏迷不醒、口吐白沫的大汉,尽量显得镇定,“在下先将这贼人捆缚结实,以免他缓过劲来暴起伤人,再生事端。”
他迅速蹲下,费力地从大汉身上扯下其腰带,又从自己包袱里找出几根备用的粗布条,将其手脚牢牢反绑在背后,打了个死紧的结,又用力踹了两脚确认无法挣脱。
凑近细看时,那大汉嘴角不断溢出的白沫让他心头一紧:(千万别死啊!
大哥!
你死了我可就麻烦大了!
故意杀人还是防卫过当?
这古代的律法老子也不懂啊!
我可不想刚穿越就沦为通缉犯,被迫落草为寇啊!
)他急忙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探向其鼻息和颈侧,感受到那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呼吸与脉搏,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首接瘫坐在地上,这才发觉冷汗早己将内衫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背上。
“噗嗤…”又是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劫后余生庆幸感的轻笑从身后传来。
任长卿回过头,对上盛华兰那双虽然依旧泛红却终于注入了一丝暖意和生气的眼眸。
“盛姑娘为何又发笑?”
他无奈地问道,紧绷的神经也因这笑声而稍稍松弛了些许,“看来姑娘是缓过些来了?”
盛华兰深吸一口气,努力挺首纤细的腰背,用手背轻轻拭去脸颊的泪痕,对着任长卿郑重其事地、姿态标准地行了一个深深的万福礼,仪态间己然恢复了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声音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却清晰了许多:“小女子乃扬州通判盛家长女,闺名华兰。
谢过任郎君救命大恩。
郎君临危不惧,挺身而出,仗义相救,此恩此德,重于泰山,华兰…没齿难忘。”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真诚,充满了感激之情。
“盛…华兰?!”
任长卿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内心的震惊再也无法完全掩饰!
(知否?!
盛华兰?!
是剧版那个温婉大气最后嫁得不错的盛家长女?
还是原著里那个…?
这世界到底是剧版还是原著?!
或者是混合世界观?!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他头晕目眩,差点维持不住脸上勉强装出来的平静表情!
盛华兰被他这突然拔高的声调和过于震惊的眼神弄得又是一愣,秀美的脸庞上浮现出清晰的疑惑:“正是华兰。
任郎君…可是以前听过家父或是我家的名讳?”
她仔细回想,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位衣着寒酸却透着一股奇特气质的少年书生。
任长卿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险些露馅,心中暗叫一声“要镇定”,连忙深吸一口寒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迅速恢复平静,甚至在一瞬间调动了原主苦读多年积攒下的学识记忆,挤出一个带着点读书人特有的、略显生涩却努力显得从容的微笑,文绉绉地解释道:“岂敢岂敢,是在下唐突失态了。
方才骤闻姑娘芳名,忽感耳熟,似有宿缘。
一时失神,还望姑娘海涵。
华兰…华兰…”他故作沉吟状,随即眼神微亮,仿佛灵光一现,脱口吟道:“‘朱华照渌水,兰棹渡烟津’。
姑娘芳名,可是取自此处?
当真是好名字,清雅高洁,意境悠远,与姑娘玉质兰心、临危不乱的气度,甚是相配。”
这番急中生智的“掉书袋”,巧妙地将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还顺带捧了一下对方,连他自己都暗暗吃惊:(这原主留下的诗词储备和急智,关键时刻真能顶大用!
看来这秀才功名也不是白来的!
)果然,盛华兰眼中瞬间掠过明显的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之色。
她没料到这看似寒窘的少年书生竟有如此急才,能立刻将自己的名字与诗句联系起来,并说得如此熨帖得体,绝非寻常腐儒可比。
她脸颊不由微微泛红,垂下眼帘,声音轻柔了几分:“任郎君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此恩重于山岳,非言语所能尽表。
待小女子回去禀明家父,盛家定当厚报郎君恩德。”
她再次盈盈一礼,然后才仔细地将任长卿递过来的文书一一验看,动作轻柔而专注,看完后双手恭敬地递还回去。
两人稍定心神,开始商议如何寻路返回官道。
草棚外风雪似乎小了些,但依旧寒冷彻骨。
任长卿将自己的破旧皮袄(原主最值钱的家当)硬塞给衣衫单薄了些的华兰,自己则紧了紧夹袄。
刚收拾停当,棚外便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嘈杂急切的人声、纷乱的脚步声以及马匹不安的嘶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