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那句话问出口,整个后院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落在地上的积水里,溅起一圈圈涟漪,声音清晰可闻。
血鸦使者那只缭绕着黑气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那股狂暴的灵力悬而不发,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场面一度尴尬到了极点。
就连趴在地上、随时准备燃烧本源拼死一搏的玄月仙子,此刻也忘了身上的剧痛。
她勉强抬起那张沾着泥水的绝美脸庞,一双清冷的凤眸里,写满了“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的终极哲学困惑。
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和魔道妖人正在进行关乎传承与性命的生死搏杀,气氛都烘托到这了,结果一个凡人厨子端着碗蛋炒饭出来劝架?
这合理吗?
这修仙吗?
林安端着碗,脸上的职业微笑己经出现了轻微的抽搐,内心深处早就不是海啸了,而是十级台风过境,卷起了一万头草泥马在疯狂奔腾。
“我靠,我说完话了啊!
你们倒是给点反应啊!
一个像看傻子一样瞪着我,一个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是嫌我这饭不够香,还是觉得我长得比较下饭?”
“还有这位反派大哥,你那手不酸吗?
举了半天了,要不要我给你找个板凳歇会儿?”
这诡异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三息,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还是血鸦使者先有了动作。
他缓缓、缓缓地放下了手,但那双阴冷的眼睛却像两把淬毒的刀子,死死地钉在了林安……手里的那碗蛋炒饭上。
太诡异了。
身为一名金丹中期的修士,血鸦使者的灵觉何其敏锐。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当这碗饭出现时,那股奇异的饭香里,除了蛋香米香,还隐隐带着一种“过日子的踏实感”。
不像丹药灵气那般凌厉,反倒像凡人家灶台上温着的汤,像午后晒过太阳的棉被,让修士那常年紧绷的厮杀神经,竟本能地松了半分。
这绝不是凡品!
这饭里……蕴含着一丝烟火气的道韵!
“你,是什么人?”
他沙哑着嗓子开口,目光终于恋恋不舍地从那碗饭上移到了林安脸上,“这碗饭,又是什么东西?”
来了来了,标准的反派审问流程!
林安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挤出了一个更加无辜、甚至带了点小人物见到大人物时那种诚惶恐的笑容。
“我……我叫林安,就是这家小饭馆的老板,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一边说,一边还配合地抖了抖腿,演技完全在线,“这、这就是一碗普通的蛋炒饭啊,道爷。”
“普通?”
血鸦使者往前逼近一步,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轰!
一股远超凡人想象的威压瞬间如同山崩海啸般,朝着林安当头压下!
“你管这叫普通?!”
“噗……”林安喉咙里当即涌上一股腥甜,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了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似的剧痛。
视线开始迅速发花,血鸦使者那张狰狞的脸在他眼里变成了模糊的黑影,只有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越来越清晰。
他双腿一软,膝盖“咯吱”作响,整个人被压得几乎要贴到地面上去。
“稳住!
林安!
你是长生者!”
他疯狂给自己打气,“演!
接着演!”
他强撑着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压力,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解释:“真……真的!
道爷!
这就是我……我祖传的手艺!
我爷爷的爷爷当年遇到过一个游方的高人,高人说,‘道不远人,就在庖厨之间’!
还说,做饭这种事,得用心去做,心诚了,饭菜里……就、就有了灵魂!”
听到“高人”、“道在庖厨”这些字眼,血鸦使者那股威压都下意识地松动了一丝。
他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道修士,哪里懂什么做饭的“心诚则灵”。
但他心中多疑,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一些游戏红尘、行事古怪的隐世大能。
万一……这厨子真是某个老怪物的棋子,故意用这种方式试探?
趴在地上的玄月仙子,此刻的三观己经碎了一地。
当林安喊出“清粥能疗伤”时,她垂在泥水里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而非全然的否定。
“祖传手艺?
隐世高人?”
血鸦使者眼中的惊疑渐渐被狠厉取代,“你当本使是三岁孩童吗?
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今天你和她,都得跟我走一趟!”
他己经不耐烦了,决定先把人拿下!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晃,一只缭绕着血气的鬼爪,再次朝着林安的脖子抓了过来!
我靠!
计划A,忽悠战术,宣告失败!
林安心中一片冰凉,眼看那鬼爪就要抓到自己,求生的本能让浑身一颤,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金黄的米粒差点洒出来。
他下意识用胳膊肘死死夹住碗沿,仿佛那不是一碗饭,而是此刻唯一的护身符,扯着嗓子破音地吼了出来:“等等!
别动手!
我……我还有能疗伤的祖传清粥!!”
“刷!”
那只冰冷的鬼爪,在离他面门三寸的地方,堪堪停了下来。
血鸦使者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讶异。
有戏!
林安赶紧趁热打铁,语速快得像爆豆子一样:“道爷你看!
这位仙子姐姐伤得这么重,你要是把她弄死了,那什么‘仙府钥匙’不就彻底没下落了吗?”
听到“仙府钥匙”西个字,玄月仙子紧绷的肩膀下意识地又缩了缩,像是护食的幼兽。
林安继续推销:“我那祖传的清粥,别的不敢说,吊着命、治点内伤外伤什么的,效果是立竿见影!
真的!
那也是我用心熬的,灵魂大大的有!”
血鸦使者再一次沉默了。
林安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痛点和疑点。
他收回了鬼爪,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林安身上游走,似乎要看穿他的灵魂:“凡人的伎俩罢了……不过,本使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
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本使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顿了顿,下巴微抬,命令道:“先去把粥拿来。”
林安感觉自己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一半是雨水,一半是冷汗。
他在赌,赌这个反派对“仙府钥匙”的执念,以及对自己那莫须有背景的猜忌,大于立刻杀死他们的冲动。
“来吧,大哥,给个机会。”
林安心里疯狂祈祷。
但一个更恐怖的念头紧接着冒了出来。
“可万一……他根本不在乎玄月的死活,或者觉得我就是在拖延时间,下一秒就翻脸了呢?”
这种“表面硬撑,内心发虚”的感觉,让他用胳膊肘夹着碗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