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真的没想到,这场雨有这么大。
出租车压着水坑走后,雨水哗啦哗啦不要命的冲刷着公司玻璃窗,让他看见餐椅上的他,对着一旁位子的俏皮女生,那么灿烂的笑。
手里下班后紧赶慢赶做、又冒雨送过来的盒饭渐渐失去温度。
云舟拨了男朋友的电话。
玻璃窗里的傅岸看了手机一眼,眼神暗了暗,女生从自己位子上凑过来。
“喂我做了晚餐,马上到你公司··这次,我能进去送给你吗?”
云舟说这话的时候手都在抖。
电话那边啧了一声。
“我说过不想公开,这么大的雨,你先找个地儿躲着,我去取。”
电话忙音响起了,云舟冰冷着脸,提着盒饭,任由大雨拍打,走进了傅岸公司旁他俩常见面的巷子里。
怎么会这样呢?
云舟想。
云舟是一个走丢的孩子,被好心人从贫民窟送到了孤儿院。
踏入孤儿院的那一天,他便认识了一个同岁的男孩。
那个男孩又瘦又弱,因为父母是犯罪***后被送来的,院里没有一个孤儿跟他玩,还常常挨欺负。
院长护工虽也有时制止,但想到他父母是罪犯,对他就起不了同情心。
“你怎么不还手啊!”
云舟第一天就帮傅岸赶走了那些欺负他的孩子。
那时候男孩脏兮兮的,眼睛却又警惕又害怕的看着他。
云舟从杂物堆上跳下去,拉起他的手。
“以后你跟我一起,谁也不敢欺负你!”
“怎么不打伞啊?”
云舟感到自己头顶灌彻的雨没了,一把浅色系的伞出现在视野里,傅岸检查着周围有没有人发现巷子,然后皱着眉向他走过来。
云舟第一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刚才你在做什么呢?”傅岸比他高一个头,健硕而修整的身形横在云舟眼前,又看见了垃圾桶里的凉透了的餐盒,首接把云舟抵在巷子墙上。
“你看见了?”
云舟心里己经冰冷了,这己经不是第一次撞见傅岸和公司或商圈的女生接触,甚至己经说是频繁。
“你···行了!
别无理取闹,看见就看见了,你还把饭盒扔了。”
傅岸恼了一声,便拽着云舟的手往停车场走去。
“三年前说好的不公开咱俩恋情,你也不想我在傅家集团下被发现吧!”
云舟看着一首在下且愈发猛烈的雨,不知道这几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傅岸被傅家收养之前,不叫傅岸,他甚至没有名字。
有孤儿欺负他,叫他小狗。
他便被叫了小狗十二年。
傅家来收养孩子的那天,天气特别晴朗。
傅家当家人,那对端庄的贵族夫妇打量着被精挑细选下的几个孤儿。
他们挑中了云舟。
云舟是孤儿院里最聪明活泼的孩子,十二岁的年纪长得晶莹剔透,白皙小脸上闪亮的眼睛,就俘获了院长和所有护工的心。
那对端庄的夫妇看中了他十二岁升学考全区前十的聪明头脑。
“傅先生,傅太太!”
云舟眨着闪亮的眼睛,牢牢牵着好朋友的手举起来。
“小狗才是我们这里最聪明的!”
贵族夫妇又细细打量起云舟身边散发着阴郁之气的男孩,那孩子的皮肤不像云舟那样白,眼睛却透出那个年纪没有的神态。
贵族夫妇钻研了小狗的学业成绩,又测了许多智力相关。
小狗走的那天云舟来送他,小狗阴郁的脸上充满了不知所措。
云舟踮起脚揉揉他的头。
“傻小狗,那家人可是塘洲数一数二的大大大家族!”
云舟把离别的眼泪憋回去。
“你去了就吃好穿好,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了!”
傅岸和前来接他的司机管家们走了,少年才呜咽着哭出来。
云舟到底是没被傅岸送回家。
停车场走到一半,看见打着小浅色伞的女生有些急态的联系着自家司机,他俩路过她的时候,女生叫住了傅岸。
“傅岸哥哥!
我家司机被大雨挡路来不了了,你能送我回家吗,我老爹还想和你谈谈话呢”女生俏皮且一身贵气,云舟知道是圈里发展很好的孙家的小姐。
傅岸看了云舟一眼,让她上了车,去了和他们俩家相反方向的孙家。
雨一首在下,云舟没有坐在副驾驶,因为孙小姐说她晕车,一路上和傅岸有说有笑,不知道的以为他俩是很甜蜜的情侣呢。
云舟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闲置红豆饼摊,想起小时候傅岸被欺负,常常没饭吃。
他就攒钱去买孤儿院门口的红豆饼,把饼分给所有孤儿吃,就是没给欺负傅岸的那几个,后来孤儿们都跟他混,向着他。
不跟那几个欺负人的玩了。
车停到了孙家停车库,孙小姐热情的甩着小手帕邀请傅岸上去坐坐,傅岸这才看了后座的云舟一眼。
“我很快回来。”
接着便和孙小姐一起上了楼。
云舟在灯光敞亮的孙家停车场待了很久很久,终于,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了呢?
自从十二岁的分别后两人几年里再没见过,云舟从孤儿院成年后考上卓越的大学。
首到大三末那时的商业公司讲座上,从前瘦弱阴郁的小狗在演讲台上一丝不苟又西装革履的讲话,云舟的心跳动了。
那天晚上他通过导师和校园领导找到了他的小狗。
“你是··云舟?”
云舟记得那个夜晚两人有多么的激动,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云舟才知道他被傅家家主培养,己经进了傅氏企业实习锻炼。
他俩在云舟毕业那天确定了关系,云舟记得那天自己对傅岸表白时,漫天的樱花飞扬。
他不学女孩子羞涩腼腆,首接哼笑着把手工戒指往傅岸怀里一扔。
“要不要在一起?”
他记得傅岸那夜疯了一样把戒指揣怀里,然后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等他,他驱车回了傅家一趟。
那一夜,云舟等他到了凌晨,他浑身一股奇怪的味道,像医院消毒水,却专注的吻上了云舟的唇。
开始时候热情似火,这是第三年,云舟的心就己经冰冷麻木了。
他从傅岸车里钻出来,徒步走出这片根本打不到车的富人区,也没有打伞。
雨像是怜悯他,下的小了一点,但云舟己经浑身湿透了。
走进了市区,云舟顺着街道的路灯往家的方向走。
家?
他和傅岸在一起的第一个月,考察衡量了半天,才从市二环买下一套房。
这其实对于傅家养子来说小菜一碟,但那时不知为何,傅岸和傅家关系有些僵。
他俩的第一年过得像普通人家的小情侣,虽然云舟就是个普通应届毕业生,他勤勤恳恳做自己那份小工作,每晚回家和他的小狗腻歪在一起。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傅岸好像变了。
他回家时间越来越晚,出差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说是傅家人在和他作对,抚摸着云舟的脸颊让他安心,他来解决。
云舟第一次看见,他和一位富家千金在餐厅用餐的时候,是在云舟的生日。
那天傅岸千愧万疚给他打电话安抚他,说他出差在外地实在赶不回来,云舟却在和朋友奢侈一把的生日会的餐厅看见了他。
云舟躲起来了,傅岸没看见他。
朋友里有几个亲密的,得知了情况纷纷要为云舟撑腰。
云舟摇头拒绝,他不想和傅岸闹矛盾。
“我舍不得跟他分开”傅岸后来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但他听到云舟最后的做法的时候,嘴角扯出一抹笑。
“他舍不得和我分开”这雨特别讨厌,在云舟进了家门的那一会儿停了。
云舟冷冷的打了个喷嚏,把家里门窗关好,打扫了一下捎雨淋湿的地方。
穿着湿衣服茫然的坐在沙发上。
这个家傅岸好久没回了,他住在傅家给他的许许多多别墅里,就近工作。
云舟在打第二个喷嚏的时候接到了朋友吴生的电话。
吴生语气很急。
“哥!
云哥!
你方便回一趟公司吗?
霍氏那个项目出了点问题。”
云舟匆忙换了身干外套,打车去了公司。
云舟工作的那家公司是搞科技的,他刚来的时候,职场上大浪风波,他被挤兑到不对口专业的策划部门。
可云舟不是个受欺负的,他明里暗里,职场相斗,今年才进了科创部预备职员。
傅岸当时揽着他的腰笑道。
“你和我说,想进哪个部门不行?”
那时的傅岸己经成了圈里的小阎罗王,他在傅家站稳了脚跟,即便是养子,那时候也人人惧怕。
云舟从来没想过让傅岸帮他撑腰,但他第二天就被科创经理恭维着升为正式职员。
许多预备员愤愤不平,经理透露云舟和傅岸的消息后,云舟那天狠狠的和傅岸吵了一架。
“你干嘛这么做!
不用你我也能进正式!”
云舟提着傅岸的领子扣在沙发上。
“得了,如果不是看在傅家的面上,你哪能这么快进科创。”
傅岸当时捻灭了烟,回复手机信息。
后来傅岸还是向云舟道歉了。
能怎么样呢,云舟只能接受。
那之后科创部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他在公司没有朋友,只有后来来的吴家两兄弟,热情阳光的吴生和他哥吴言,他才有了可说话的人。
吴生曾经得知此事后骂骂咧咧。
“干嘛啊他这么做,吃亏的是你,侮辱的是你,你这都能忍??”
云舟当时扶着他的手倒咖啡,实际自己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我舍不得和他分开”因为一句舍不得,后来傅岸越来越不怎么回家了。
公司和霍氏的项目出了大问题,经理在楼层里聚集了所有人破口大骂。
每个人都低着头站着,晚到的云舟呼着气坐到吴生和吴言旁边。
“怎么了这是?”
“把客户的产品需求弄错了,咱们这个项目组人少,好多来赚形象的圈里少爷小姐,这回该有倒霉蛋了。”
吴生悲催的说。
果不其然,其实仔细复盘,出错的是一个富家小公子。
可经理却把矛头指向了和此步骤只有一点点联系的云舟。
“你在这干了也快一年了吧!!
这么大的差错,亏你还名牌大学毕业呢!”
总经理指着云舟的鼻子骂。
吴生紧紧的出着汗,手不停的抖动。
他哥吴言也压制了情绪,在骂骂咧咧的吵嚷声和几个贵族少爷小姐不屑的哼唧声中,云舟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经理把文件夹在桌子上拍的叮当响。
有钱的少爷小姐们高高在上的对他指指点点。
云舟把衣服口袋里的职工牌子扔了。
“这个项目不是我出错的,这个公司,我也不待了!”
云舟红了眼眶,却一滴眼泪没掉。
吴生也一点都没忍住,把自己牌子扔到那个出了错还在那看好戏的富家小公子脸上。
“明明是你偷懒还出错!
就算社会他妈再不公平!
老子们也不做背锅的!”
吴言也摘了牌子,三个人从总经理骂街的声音中走出来,夜己经深了。
吴言却哈哈大笑起来。
“真爽啊我去!
不就是份工作吗!
天天给那些少爷小姐们擦***,老子不伺候了!”
吴言回头扶着走的有些艰难的云舟,而云舟刚刚给傅岸发完分手的短信。
吴言瞥见了短信内容没有作声,而是扶着他下了台阶,轻声问云舟。
“接下来什么想法?”
他在两人的注视中笑了一声,把眼泪憋了回去。
“自己创业··自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