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三十岁生辰这日,我忙得脚不沾地。宾客都到了,席面也布置好了。
周长青捧着他寡嫂的牌位,缓步走进正厅。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他让我给牌位跪下。
他说:“五年前,如果不是你反对我兼祧两房,雪儿就不会死。”他还说:“江宁,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兴荣侯府的主母,你只是个妾室。”太监尖锐的嗓音在正厅响起。
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听到几个字,“镇国大将军通敌叛国,已被当场枭首示众。
”周长青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全家获罪,就是你不同意我娶雪儿,付出的代价,
我要你们整个镇国公府,给雪儿陪葬。”“江宁,还不赶紧给雪儿的牌位下跪奉茶,
你一个罪臣之女,即便杀了你,陛下也不会追究本侯的过错。”刘梦雪,周长青的寡嫂。
五年前,因我不同意周长青兼祧两房。刘梦雪落发出家,皈依佛门。却在三天后,
有一伙马匪闯入尼姑庵。刘梦雪被马匪掠回匪窝,受尽折磨而死。我没想到,
周长青因此恨毒了我。“你爹娘的头颅,悬挂在城楼,受世人所唾骂,本侯已找道士作法,
让他们永坠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我双目猩红,拔下发簪,朝周长青胸口狠狠刺去。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周长青提出兼祧两房这天。1二十五岁的周长青,长身玉立,
面容清俊,站在我面前。“阿宁,大哥已死,留下嫂子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我想兼祧两房。
”前世漫天的恨意,还充斥在胸腔里。人已经回到五年前。“阿宁,你在听吗?
”得不到我的回应,周长青急了。我轻轻颔首,“大嫂一个寡妇不容易,
我们是应该多照顾她一些。”周长青满脸激动,想抓住我的手,被我借拿茶盏的动作躲开了。
周长青倒也没觉得尴尬,高兴地直搓手,“阿宁,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明是非,
最顾全大局。”我抿了口茶,“夫君,虽说是兼祧,也不能委屈了大嫂,
婚礼一定办得盛大体面,大嫂的十里红妆,也要替她备上。”周长青犹豫了,“只是兼祧,
没必要办得那么盛大吧。”我放下茶盏,余光朝门外扫了眼。那里,刘梦雪正在偷听。
“夫君,正因为是兼祧,大嫂容易被人看轻,婚礼更要大操大办,这样也是在给大嫂撑场面。
”“看京城的贵妇们,以后还有哪个,敢在背后议论大嫂,说她只是个出身卑贱的农家女。
”周长青沉吟片刻,点头,“还是夫人思虑周全,就听夫人的,那我去准备了。”我微笑,
“夫君慢走。”看着周长青脚步轻快的离开,我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贴身丫鬟秋衣为我打抱不平,“小姐,您可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侯爷求娶您的时候,
可是在老爷和夫人面前发过毒誓,这辈子不纳妾,不养外室,才短短三年,
他怎么就敢提出兼祧两房。”我深吸口气,“不着急,违背誓言的人,一定会得到报应。
”周长青走后,我就病了。连着卧床三天不起后,周长青带着刘梦雪来看我了。
刘梦雪看到我,眨巴着眼睛,作势就要开始哭。我抢在她装哭之前,迅速拿出管家对牌。
颤抖着手,气若游丝道:“大嫂,我这身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管家之事,
只能暂时交给你了。”“暂时”两个字,我咬的特别重。刘梦雪忘了哭,
欢天喜地的拿过管家对牌。只是“暂时”两个字,让她有点不开心。她要的,
是日后都能执掌侯府中馈。周长青的脸色,却不是特别好看。他犹豫再三,
开口说道:“阿宁,等你身体好了,管家一事还是交由你。”刘梦雪撅起嘴,满脸不悦,
“长青,你是觉得我出身低,就没管家资格吗?”周长青赶紧解释,“雪儿,你误会我了,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那你为什么要这般羞辱我,你和江宁一样,打从心眼里看不起我。
”刘梦雪捂着脸,边哭边朝屋外跑去。周长青转身去追,脚步将要跨出门槛时,
回头看了我一眼。“阿宁,雪儿她心思单纯,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握着拳,
抵在唇边,轻声咳了两声,“夫君,大哥去世没多久,大嫂心里难免还难受着,
我们要多加体谅。”“把管家对牌给大嫂,也能让她有一份安全感,安安心心的住在侯府。
”周长青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欣慰。“阿宁,还是你最善解人意,最体贴,最了解我。
”2接下来的半个月,我虽一直病着。侯府里的消息,一样不落都传到我耳朵里。
周长青夜夜宿在刘梦雪房中,最多的一次,一夜叫了六次水。
刘梦雪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她翻了我执掌中馈时的账簿,觉得我太过铺张浪费。
经过她严格的计算。每一日,侯府的开支,要控制在一两银子。有一日,周长青下朝后,
宴请同僚去庆丰楼吃饭。刚吃到一半,得到消息的刘梦雪,就匆匆赶了过去。据秋衣打听到,
刘梦雪先是对着和周长青一起吃饭的同僚,冷嘲热讽。随后,对他们伸出手,
让他们把自己的酒菜钱付了。周长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对着几位同僚道歉后,
拉着刘梦雪就要走。刘梦雪的手,死死扒着门框,对着目瞪口呆的几个男人,破口大骂。
那件事以后,不管周长青如何邀请同僚小酌,都没人搭理他。甚至于,在朝堂上,
大家立队的时候,都刻意和周长青保持距离。周长青冷落了刘梦雪两天,
到底没能忍住心上人的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心一软,两个人又和好如初。
刘梦雪再次踏足我的院子,是在拿到管家对牌后一个月。“江宁,你既嫁入侯府,
就是侯府的人,你的嫁妆,自然也是侯府的。”“明日,誉王妃设宴,
把你库房的钥匙拿出来,我要选一件宝贝送给誉王妃。”我朝刘梦雪看去,
“誉王妃最疼爱她的小孙儿,大嫂如果想讨好誉王妃的话,应该把礼送给小世孙。
”刘梦雪眼睛一亮,“小世孙,他喜欢什么?”我思忖片刻,对上刘梦雪满是期盼的眼神,
最终还是摇摇头,“小世孙喜欢什么,我还真不大知道。”就当刘梦雪要骂人时。
我飞快补充道:“小世孙今年七八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的东西,
应该都差不多。”刘梦雪恍然大悟,“我弟弟七八岁的时候,最喜欢舞刀弄枪,
小世孙应该也喜欢刀和剑,我这就去准备。”刘梦雪兴高采烈的走了。
秋衣对着刘梦雪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都是什么人,还肖想我家小姐的嫁妆。
”我轻笑不语。翌日,我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边看画本子,边吃苹果。悠闲又自在。
管家匆匆来报,“夫人,不好了,您快去看看侯爷吧。”我故作惊讶,
“侯爷他不是去上朝了吗?”管家满脸着急,就差原地跺脚了,“夫人,
侯爷他被皇上杖责五十大板,浑身都是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摆摆手,
“管家钥匙已经给了大嫂,你应该去通知她。”“夫人。”管家急得都快哭了,
“侯爷就是因为大夫人,才被皇上下令廷杖的。”“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奴才也不知道,
送侯爷回来的侍卫还在,要不,您去问问。”我微微叹气,“侯爷在哪里?
”刚走进周长青的院子,迎面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看样子,刘梦雪在誉王府,
闯下了塌天大祸。看到我,周长青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似委屈,又似可怜。
我只当没看到。3五十大板,让他的后背臀部皮开肉绽。大夫已经上过药,也缠上纱布,
依旧有殷红的鲜血流出。他趴在榻上,嘴唇动了很久,才勉强凑出一句话,“夫人,你来啦。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我拿手帕擦拭着眼角,声音哽咽。送他回来的两个侍卫还在。
其中一个,把周长青怎么惹了圣怒的前因后果说了。今日,誉王妃大办赏菊宴。收到请帖的,
都是京城勋贵,权臣人家的夫人和小姐。大家带的礼物,都是按誉王妃的喜好来的。
誉王妃很满意。唯一的意外,就是长荣侯府的女眷。拿着请帖出现的,不是镇国将军府嫡女,
长荣侯府夫人江氏。而是一个自称是长荣侯周长青寡嫂,马上会被他娶为平妻的女人。
她送上的锦盒里,装的是一个弹弓。材质非金非银,且做工粗糙。誉王妃当即沉下脸。
伺候的嬷嬷心领神会,转身就扔了。好巧不巧,被陈国公夫人带来的小孙子捡到了。
他把弹弓对准了,在花园里踢球的小世子。差一点点,就打到小世子的眼睛。
誉王妃看到孙儿头上的伤口,心疼的差点没昏过去。盛怒之下,她让嬷嬷把刘梦雪捆了起来,
命下人把誉王喊回来。誉王和誉王妃的儿子,前些年因病去世,偌大的誉王府,
就小世子这么一根独苗。誉王夫妇俩把这个孙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誉王听誉王妃哭诉完,当即换上朝服面圣。原本,刘梦雪是要被拖出去杖毙的。
是周长青愿意拿出,长荣侯府一半财产充入国库。又坚持替刘梦雪受罚。
这才保住了刘梦雪的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誉王妃命王府里力气最大的粗使婆子,
“给我掌嘴一百下,狠狠地打!”一百下掌嘴结束,刘梦雪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
牙齿掉了好几颗。被誉王府的人,扔在长荣侯门口时,门房看了好久才勉强认出刘梦雪。
这才喊人,把她抬回府。刘梦雪的脸,用了不少药,也不见好。看着铜镜里丑陋的自己,
她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她不知道,她这脸,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了。
谁让她之前严格计算侯府每日开支时,把下人们吃食,月银也都克扣了。
吃了一段时间的霉米,臭鱼烂菜,下人们苦不堪言。当然不希望刘梦雪再掌家。
给刘梦雪熬药的丫鬟,每一次都偷偷拿走几味药材,缺失了药材,药性大减。
给刘梦雪涂抹药膏的丫鬟,在药膏里掺水,恢复功效又大打折扣。在我的授意下,
刘梦雪无意中听到,两个丫鬟的对话。“我听说,侯爷后悔了,不想娶大夫人做平妻了。
”“我也听说了,侯爷其实是装病,伤势没那么严重,他想拖到大夫人心灰意冷为止。
”“要我说啊,大夫人其实也挺可怜的,大爷死后,她一个弱女子,
坚持把大爷的尸体送到京城,要换我,我才不敢。”“可不是嘛,农家女出身怎么了,
这京城很多贵夫人的出身,还没大夫人好。”“要我说啊,大夫人去侯爷面前吵闹是没用的,
她如果可以怀上侯爷的孩子,她就坐稳了侯府夫人的位置。”窗外,两个丫鬟嘀咕完就走了。
屋内,刘梦雪眯起眼睛,满脸的不甘和狠毒。当天夜里,刘梦雪给周长青送去一碗补药,
是她亲手熬的。她坐在床榻边,拿着勺子,一口口吹凉后,送到周长青嘴边。
周长青看着她被打肿的脸,还是很心疼。他想起,两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刘梦雪的样子。
一身素缟,明明自己那么瘦弱,还坚持把经商途中,被山匪杀害的兄长尸体给送回侯府。
问她要什么?金银钱财,良田商铺都可以。她摇摇头,拿出兄长信物,说她要为兄长守寡。
她很特别,纯粹又坚强。和他所见过的,京城世家贵女都不一样。想好好保护她的念头,
就在那一刻疯狂涌上心间。“雪儿,等我身体好了……”4不等周长青把话说完,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