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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灰烬之始

发表时间: 2025-08-13
那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像一根冰冷的铁针,扎破了夜的帷幕。

安水镇的宁静,碎了。

起先是狗。

镇子里所有的土狗,无论平日里多么温顺或凶悍,此刻都发出了凄厉的、夹杂着呜咽的狂吠。

那不是示警,而是纯粹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某种刻在血脉深处的、绝对的天敌。

紧接着,是牲畜。

牛棚里的黄牛疯狂地冲撞着栏杆,发出沉闷的悲鸣。

鸡笼里的母鸡挤作一团,惊恐地扑腾着翅膀,羽毛乱飞。

沈寂的心脏,随着这些杂乱的声音,一记一记,沉重地擂在胸骨上。

他没有安抚身边被惊醒的阿宁,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侧耳倾听着屋外的一切动静。

那股焦糊味,更浓了。

它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存在,霸道地侵占了空气,挤走了药草的苦涩和泥土的芬芳。

这味道里,还混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腐肉被烈火炙烤过的腥膻。

阿宁的小手紧紧抓住了沈寂的衣角,身体在瑟瑟发抖。

“哥……我怕。”

“别出声。”

沈寂的声音很低,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像一块被河水冲刷了千年的顽石。

他翻身下床,动作没有一丝多余的拖沓,赤脚踩在地上,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走到门边,没有开门,而是将眼睛贴在门板的一条裂缝上。

街道上,己经乱了。

昏黄的灯笼光线下,人影幢幢,仓皇奔走。

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喊,男人的怒喝,交织成一曲混乱的、濒临崩溃的序曲。

“怪物!

镇子外面有怪物!”

一个从镇口方向连滚带爬跑来的汉子,是平日里杀猪眼都不眨的王屠夫。

此刻他脸上满是血污,一只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疯了一样嘶吼,“灰色的!

它们是灰色的!

它们在吃人!”

“吃人”两个字,像是投进滚油里的一点水,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恐慌。

原本还抱有侥幸心理的镇民,彻底陷入了疯狂。

他们推搡着,哭喊着,像一群无头的苍蝇,胡乱地冲撞,只为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出口。

沈寂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见,镇长带着十几个手持刀枪的巡守队,嘶吼着冲向了镇口的方向。

那是安水镇最后的秩序与武力。

他们高喊着口号,试图稳定人心,为家眷的撤离争取时间。

然而,没有用。

一阵密集的、兵器落地的“哐当”声传来,清脆得令人牙酸。

紧接着,是骨骼被硬生生嚼碎的“咯吱”声。

那声音不大,却在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喊与尖叫。

整个安水-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后,灰雾出现了。

它从镇口的街道尽头,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涌来。

那不是普通的雾,它是有质感的,浓稠得像是流动的铅汞,颜色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燃烧殆尽的灰。

灰雾所过之处,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火焰挣扎着摇曳了几下,便悄然熄灭。

光,被吞噬了。

声音,也被吞噬了。

方才还混乱不堪的街道,随着灰雾的推进,逐渐变得安静。

那些跑得慢的镇民,一旦被灰雾的边缘沾染,身体便会瞬间僵住,而后,一层灰色的、酷似石壳的物质从他们的皮肤上浮现,迅速蔓延全身。

他们保持着生前最后一个惊恐的表情,化作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像,静立在原地。

沈寂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没有再看下去。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如狸猫,一把将还在发抖的阿宁从床上拽了下来。

“哥?”

阿宁吓了一跳,眼中满是泪水。

沈寂没有回答。

他一手死死捂住阿宁的嘴,阻止她发出任何声音,另一只手拖着她,闪电般地塞进了那张冰冷坚硬的床板底下。

床下的空间狭窄而黑暗,充满了尘土和霉味。

“不许动,不许出声,不许哭。”

沈寂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语气,在阿宁耳边低语。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如深渊般的沉静。

在死亡面前,所有的情绪都是多余的。

活下去,是唯一的本能。

他自己也缩了进去,然后,他用脚,奋力将墙角那个装着清水的破旧水缸,一点一点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蹬去。

“哐!”

水缸沉重地撞在薄薄的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缸里的水晃了出来,浸湿了地面。

做完这一切,沈寂才蜷缩在床板下最深处的角落,将瘦小的阿宁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完全遮挡。

他的手,依旧死死地捂着妹妹的嘴。

世界,仿佛只剩下这片狭小的黑暗。

屋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不是人的脚步声。

人的脚步声或轻或重,总有节奏。

而这声音,沉重、拖沓、毫无规律,像是有什么巨大的、腐烂的东西,在青石板路上摩擦着前行。

“沙……沙……沙……”一声,又一声,刮在心上。

那股焦炭与腐肉混合的腥臭味,浓烈到了极点。

它顺着门缝、窗隙,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充斥着整个房间。

沈-寂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脚步声,在他们的门口,停下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到了极致。

一秒。

两秒。

沈寂甚至能听到自己和阿宁的心跳声,一大一小,一快一慢,在这片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擂鼓。

突然。

“嘎吱——”是门轴不堪重负的***。

有什么东西,在推门。

那扇被水缸死死抵住的木门,正在一寸一寸地,向内凹陷。

细密的木屑,从门板上簌簌落下。

沈寂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看到,一只手,从门板的破洞中,伸了进来。

那不是手。

那是一截由灰黑色的、仿佛火山岩般的物质构成的肢体,没有皮肤,没有血肉,只有嶙峋的、如同碎削般的结晶体。

它的五指尖锐如刀,指缝间,还挂着几缕属于王屠夫的、染血的麻布碎片。

这只手在空中毫无目的地挥舞、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阿宁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牙齿磕碰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寂搂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那只灰色的手,在摸索了一阵后,似乎失去了耐心。

“嘭!”

一声巨响。

整扇木门,连同抵在后面的水缸,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撞飞了出去。

水缸在半空中碎裂,浑浊的水和陶片西下飞溅。

一个高大的、扭曲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它有着模糊的人形轮廓,但全身都覆盖着那种灰黑色的结晶体。

它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空洞,边缘还在冒着缕缕黑烟,仿佛心脏被活生生掏走了。

它的头颅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烬魔”。

说书先生口中,那赤地千里的恐怖存在。

它站在那里,微微偏着头,像是在“聆听”。

沈寂一动不动,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了。

他知道,这东西,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感知着屋内的“生命气息”。

烬魔的“头颅”缓缓转动,似乎“看”向了床的方向。

它迈开了脚步。

“沙……沙……”沉重的摩擦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如同丧钟。

它离床越来越近。

三步。

两步。

一步。

它停在了床边。

然后,它缓缓地,弯下了腰。

黑暗中,沈寂对上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黑洞。

他感到阿宁的身体猛地一僵,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即将从喉咙里爆发出来。

完了。

这个念头,在沈寂的脑海中,冰冷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