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的暖床贱婢,为他挡箭而死。
他为我叛出皇室,苦熬十世,终于将我复活。
册后大典上,一个民女闯进来哭诉:“殿下,您不要阿柔了吗?”
我冷眼看他为她乱了心神。
直到宫宴上,我一曲傩舞逼得她七窍流出黑血……
原来,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是个靠吸食龙气修炼的邪物。
我名叫烛幽。
一个不祥的名字,配我这个人,正好。
我曾是这东宫里最卑贱的婢子。
贱到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只被随意称作“喂”或者“那个谁”。
直到我豁出命去,替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挡了那场惊天刺杀。
九九八十一道淬毒的暗箭啊。
把我射成了一个破烂的筛子。
血肉模糊,筋骨成泥。
据说当时收尸的宫人,都是用铲子才将我的残躯从地上一点点刮起来的。
谁都以为我死了,死得透透的。
连我自己都这么以为。
可谁能想到呢?
那个素来薄情寡义、眼中只有江山权柄的太子,萧绝,竟为我这个贱婢疯了。
他叛出皇室,抛下唾手可得的江山,寻遍天下奇人异士。
他甚至甘愿承受十世潦倒之苦,积攒滔天气运,只为收集我散落于天地间的残魂碎魄。
他要用这无上气运,逆天改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我。
他说,他欠我一条命。
他说,他要还我一场万古流芳的荣宠。
如今,他做到了。
他不仅成了这天下之主,也将我从幽冥地府硬生生拽了回来。
今天,就是我的册封大典。
他将册我为后,他唯一的皇后。
……
我穿着绣工局三百绣娘日夜赶制出的凤穿牡丹嫁衣,立在金銮殿最高的台阶上。
嫁衣的裙摆极长,逶迤在身后,像流淌的赤金血液。
阳光透过殿顶的琉璃瓦,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可我的骨头缝里,却依旧冒着寒气。
那是死亡留下的印记,挥之不去。
萧绝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侧头看我,那双曾睥睨天下、冷得像万年寒冰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
“烛幽,”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透过冕旒传到我耳中,“从今日起,这万里江山,你我共享。”
“你再也不是什么暖床侍女。”
“你是朕的皇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阶下,文武百官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音,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这场景,如同梦幻。
是我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极致荣光。
若在以前,那个卑微如尘的我,怕是早已欢喜得晕死过去。
可死过一回的人,心肠到底是不一样了。
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皇后的端庄微笑,心里却是一片麻木的荒芜。
为他挡箭,是本能,是那一刻未经思考的选择,或许,也曾掺杂着一丝少女卑微的爱慕。
但从未奢求过回报。
更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站在这里。
这泼天的富贵,这无上的荣宠,像是偷来的,抢来的,让我脚底发虚。
萧绝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走神,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当众宣布:“即日起,朕之后宫,唯皇后一人!永不选秀,永不纳妃!”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连我都微微怔住。
这是他从未与我商量过的承诺。
我抬眼看他,看到他坚毅下颌的线条,和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
心里那潭死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也许……也许他是真心的?
也许我这十世苦楚,换来这一世真心,也值了?
礼官高声唱着冗长的祝词。
仪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萧绝从内侍捧着的金盘中,拿起那顶沉甸甸的、象征着皇后权威的九翚四凤冠。
他就要亲手为我戴上。
从此,礼成。
我便是名正言顺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顶凤冠上。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也屏住了呼吸。
然而,就在凤冠即将落在我发顶的前一瞬——
“等等!”
一个凄楚、尖锐,带着哭腔的女声,突兀地划破了金殿的肃静!
谁?
谁敢在册后大典上如此放肆?
所有人惊愕地回头。
我也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荆钗、面容憔悴却难掩清丽的民间女子,竟不知如何冲破了重重守卫,跌跌撞撞地闯入了大殿!
侍卫们反应过来,立刻持戟上前阻拦。
“放开我!我要见殿下!我要见萧绝!”
那女子奋力挣扎,头发散乱,泪水糊了满脸,看上去可怜至极。
她的目光,穿透重重人群,死死地钉在萧绝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哀怨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萧绝的动作顿住了。
他拿着凤冠的手,僵在半空。
他皱眉看着那个不速之客,脸上先是掠过一丝被打断的愠怒,随即,是帝王威严被冒犯的冷厉。
“何人胆敢闯殿?拿下!”
然而,那女子下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整个金銮殿的上空!
她猛地推开阻拦的侍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身边的萧绝。
声音泣血,字字诛心:
“殿下!萧绝!你曾说过,若他日登临天下,必以凤冠霞帔迎我为后!”
“你说我当年在你最落魄时送的那碗热汤,是你一生温暖的来源!”
“你说你永远都不会忘记阿柔!”
“如今,你身边站着另一个女人,你让她穿着本该属于我的嫁衣!”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你的阿柔了?!”
阿柔……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耳膜。
我清晰地感觉到,就在这个名字响起的瞬间,我身边这个如山岳般沉稳的男人,猛地一震!
他脸上的冷厉和愠怒,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瞬间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混杂着痛楚与追忆的慌乱!
他拿着凤冠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顶价值连城、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凤冠,“哐当”一声,从他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上面镶嵌的东珠,咕噜噜滚了出去,一直滚到那个名叫阿柔的女子脚边。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我看着脚下那顶摔坏的凤冠,又抬眼,看向身边失魂落魄、目光死死锁在下方那个女子身上的萧绝。
他此刻的眼神,我见过。
在他拼凑我残魂的那些漫长岁月里,每当他以为我看不见的时候,他就会露出这种仿佛失去了全世界最重要东西的眼神。
我曾经以为,他这般痛苦,是因为我。
我曾经以为,我是他唯一的救赎。
可笑。
真是天大的可笑!
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冻僵了我的血液,我的心脏!
比当年那八十一支毒箭穿身,还要冷上千百倍!
原来……原来他十世潦倒,遍寻天下,逆天改命,要复活的人,从来就不止我一个?
又或者……我根本就是一个可悲的替代品?
一个他用来弥补对另一个女人亏欠的……影子?
那为我挡箭而死的残躯,那十世积累的泼天气运,那看似感天动地的深情……此刻,都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在我心口疯狂搅动!
我的册封大典。
我血肉模糊换来的今日。
竟成了他和旧情人重逢的戏台?
而我这个所谓的正主,倒成了那个最多余、最可笑的小丑!
呵。
萧绝。
你好得很。
当真是好得很啊!
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穿着这身可笑的风袍,看着殿下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再看看身边那个连看都忘了看我的男人。
满朝文武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怜悯,有嘲讽,更有看好戏的戏谑。
刚才那山呼海啸的“千岁”,此刻听起来,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脸上。
***辣地疼。
我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萧绝那已然变得冰冷僵硬的手掌中,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
他竟毫无察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已被那个叫“阿柔”的女人勾走了。
我缓缓抬起头,挺直了脊梁。
尽管长袍下的双腿在发软,但我不能倒。
我死过一回,从地狱爬回来,不是为了今日受此羞辱!
我看着殿下那个犹自哭泣的女子,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却带着一丝冰雪般的寒意:
“你说,他许了你后位?”
“你说,你曾赠他热汤?”
“那么……”
我的目光,终于转向了身旁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的萧绝。
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陛下,请你亲口告诉臣妾,也告诉这满朝文武……”
“你耗尽十世气运,逆天改命,非要复活不可的人……”
“究竟是她,还是我?”
“今日这皇后之位……”
“你,到底要册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