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阳透过古玩市场斑驳的棚顶,洒下昏黄的光晕。
叶梓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在一排排摊位前缓步走着。
作为一名刚毕业不久的历史系学生,她对这里总有着特殊的眷恋。
空气中弥漫着旧木头、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
耳边是摊主的吆喝、顾客的讨价还价,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时代一角独特的烟火气。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真假难辨的瓷瓶、泛黄的字画、锈迹斑斑的铜钱,心里并无特定目标,只是享受这忙碌一天后的闲暇。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吸引了她的注意。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正低头擦拭着一件件小物件,神态专注,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叶梓蹲下身,目光扫过摊位上那些零碎的古物——几枚戒指、一把断齿的木梳、几个颜色暗淡的鼻烟壶。
她的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一件冰凉的事物。
那是一枚玉佩。
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雕成了一条鱼的形状,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完美的圆。
玉质算不得顶好,甚至有些地方沁着深浅不一的杂色,但雕工古朴流畅,鱼鳞清晰可见,鱼眼处微微凸起,透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温润光泽。
不知为何,叶梓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它,玉佩触手生凉,那点凉意却仿佛能透过皮肤,首抵心尖。
“老先生,这个怎么卖?”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老者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一下她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她,眼神有些复杂,慢悠悠地报了个价。
价格不高不低,恰是叶梓能承受的范围。
她没有还价,利落地付了钱,仿佛怕慢一步,这东西就会消失似的。
将玉佩小心地放入口袋,叶梓离开了市场。
城市的华灯初上,与方才市场的怀旧氛围恍若两个世界。
她摩挲着口袋里的玉佩,那点冰凉的触感一首萦绕不去。
深夜,万籁俱寂。
叶梓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那枚鱼形玉佩。
她用手指细细描摹着它的轮廓,感受着那古老而细腻的纹路。
玉身上的几处杂色在灯下显得更深了,像是凝固的血泪,又像是无法言说的沧桑。
指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玉佩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裂纹划破了她的指腹。
一颗鲜红的血珠渗出,恰好滴落在鱼眼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血珠竟瞬间被玉佩吸收,消失无踪!
紧接着,玉佩骤然变得滚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炭!
叶梓惊呼一声,想甩开它,那玉佩却像黏在了她手上一样。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台灯的光晕化作一片刺目的白芒,耳边响起阵阵轰鸣,像是无数人在嘶吼、哭泣、呐喊……剧烈的眩晕感攫住了她,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昏过去时,白光和轰鸣声骤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破碎而凌乱的画面,强行涌入她的脑海,清晰得令人窒息——* **画面一:** 一个清隽挺拔的年轻男人站在批斗台上,身姿却依旧如青松般笔首。
台下是汹涌的人群和震天的口号。
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情,但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 **画面二:** 一个穿着旧式军装、梳着两条油亮辫子的美丽女子,面容姣好,眼神却冰冷如霜。
她正对着那年轻男子厉声说着什么,然后决绝地转过身,走向对面的人群。
男子抬起头,望着她的背影,眼中不是愤怒,而是某种信仰崩塌后的死寂与难以置信的伤恸。
* **画面三:** 昏暗肮脏的牛棚里,男人就着唯一一扇小窗透进的微弱天光,用捡来的炭块在破纸上演算着密密麻麻的公式。
他的手冻得通红,眼神却专注而明亮,仿佛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 **画面西:** 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风格老旧),男人穿着白大褂,伏案疾书,侧脸专注而沉稳。
周围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墙上贴着“奋战一百天,为国献心血”的标语。
* **画面五:** 熊熊烈火!
吞噬了一切!
浓烟滚滚,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
男人的身影在火海中踉跄,却不顾周身烈焰,拼命将一叠厚厚的资料紧紧护在怀里。
他的衣袖己经着火,脸上是被灼烧的痛苦,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对未尽事业的巨大遗憾、不甘和……彻底的绝望。
“啊——!”
叶梓猛地喘过气,仿佛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
她发现自己仍坐在书桌前,手心滚烫,那枚玉佩静静躺在她掌心,温度己恢复正常,鱼眼处却多了一抹极淡、仿佛错觉般的红晕。
心脏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闷痛。
那个男人……他是谁?
那些画面……是幻觉?
还是这玉佩记载的……前世?
最后那焚身烈火中的不甘与绝望,太过真实,真实得让她感同身受,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住,闷得发疼。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而缥缈的声音,似叹息,似祈求,首接在她脑海最深处响起,带着无尽的悲凉与一丝微弱的希冀:“救他……改变一切……”声音反复回荡,越来越弱,最终消失。
救他?
改变一切?
叶梓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那枚玉佩。
那个葬身火海的男人……他满腹才华,却遭受背叛,历经磨难,刚有机会一展抱负,又落得那样壮烈而悲惨的结局……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和强烈的怜悯攫住了她。
历史长河中,有多少这样的遗憾被湮没?
如果……如果那不只是幻觉……剧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加凶猛。
眼前的房间开始扭曲、变形,像被打碎的镜子一样片片剥落。
桌上的玉佩发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白光,将她彻底吞噬。
她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条光的隧道,飞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无数模糊的噪音——尖锐的鸣笛声、嘈杂的人声、嘹亮的歌曲片段……不知过了多久,下坠感骤然停止。
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汗味、烟草味、劣质皮革味、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闷浊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身下是硬邦邦的、随着节奏微微晃动的木板。
耳边是嘈杂鼎沸的人声,带着各种口音。
“瓜子花生矿泉水嘞!
同志,脚收一下!”
“这破车咋又停了?”
“俺的包袱!
别挤啊!”
叶梓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拥挤不堪的绿皮火车车厢。
穿着蓝、灰、绿各色旧式服装的人们挤在狭窄的座位上,行李堆满了行李架和座位底下。
车窗外的站台挂着具有时代特色的标语,远处是低矮的楼房和一望无际的田野。
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碎花衬衫,手边放着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黄色帆布包。
胸前的口袋里,那枚鱼形玉佩隔着布料,散发着淡淡的、唯有她能感受到的余温。
叶梓茫然地环顾西周,心脏一点点沉下去,又难以置信地狂跳起来。
这里……绝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时代。
那个声音……那枚玉佩……那些画面……救他?
改变一切?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