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羽几乎是逃进消防通道的。
沉重的防火门在他身后合拢，将宴会厅的喧嚣与光影彻底隔绝。
冰冷的、带着尘埃味的寂静包裹了他，只有安全出口标识散发着幽绿的、不祥的光。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剧烈地喘息，那张皱成一团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烙在他的掌心。
“他知道你当年调换数据，是因为爱陆北辰。”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击穿他五年来用玩世不恭和商业成功筑起的脆弱堡垒。
不是因为背叛，而是因为爱。
这个他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肮脏又炽热的秘密，竟然早己是别人手中的把柄。
是谁？
沈墨染？
不，她只是信使。
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神，仿佛早己看穿一切。
是陈默？
二哥他……真的知道？
所以这五年他看似温和的退让，实则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冰冷的审视？
还是……大哥？
一想到陆北辰可能知晓他这份龌龊的心思，顾飞羽就感到一阵灭顶的恐慌和羞耻。
他宁愿陆北辰恨他，恨他的背叛，也好过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他这份扭曲的爱慕。
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
他颤抖着手想去摸烟，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那盒软中华和都彭打火机，早在他决心戒烟的某个清晨，被陆北辰面无表情地扔进了垃圾桶——就像扔掉一件无用的垃圾。
“呵。”
他发出一声苦涩的嗤笑。
看，他连这点小事都摆脱不了陆北辰的控制。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华为Mate 60 Pro屏幕亮了起来，特殊设置的震动模式提示是“鲲鹏科技-首席技术官”。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接通电话。
“喂？”
“顾总！
不好了！”
技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的‘星槎’智能座舱核心算法数据库被黑了！
对方留下了……留下了一个标记！”
顾飞羽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什么标记？”
“一个……一个用代码画的，三个扭曲缠绕的环……”三个环。
顾飞羽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他们大学时设计的Logo，象征着三人永固的“铁三角”。
除了他们三个，没人知道这个图案的真正含义。
“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就在十分钟前！
对方绕过了我们最新的奇安信防火墙，像回自己家一样！
顾总，这绝对是……内鬼。”
顾飞羽替他说完了这句话，语气平静得可怕，“封锁所有端口，启动物理隔离。
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
纸条，黑客，三个环……这不是巧合。
有人不仅知道了他最深的秘密，还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游戏开始了，而你，无处可逃。
这不再是商业竞争，这是一场针对他们三人，针对那段过往的、处心积虑的猎杀。
与此同时，宴会厅露台。
陆北辰需要新鲜空气，更需要远离那个让他方寸大乱的是非之地。
冰冷的夜风拂过他滚烫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那团乱麻。
陈默和顾飞羽的身影，尤其是顾飞羽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质问，像鬼魅一样纠缠着他。
“陆总也需要透口气？”
沈墨染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倚在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电子烟，薄荷味在夜风中弥漫。
陆北辰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江对岸浦东美术馆巨大的LED屏幕，上面正播放着云裳集团最新的品牌广告。
“沈记者总是出现在最‘合适’的时间。”
“这是我的职业本能。”
沈墨染吐出一口薄烟，语气听不出情绪，“就像陆总对商业时机的把握一样精准。
比如，在这个时间点，去接触苏棠小姐的‘梵悦’。”
陆北辰猛地转头，目光如刀：“你调查我？”
“谈不上调查。”
沈墨染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只是好奇。
陈默的‘默享生活’刚刚和‘梵悦’签了深度战略合作协议，共同打造高端社区的生活美学样板。
您在这个时候介入，是看中了苏棠的才华，还是单纯想给陈默添堵，提醒他五年前他是怎么出局的？”
陆北辰的拳头在身侧攥紧。
沈墨染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他的痛点上。
他无法否认，当助理将那份关于陈默与苏棠合作密切的报告放在他桌上时，他心中涌起的那股尖锐的、近乎毁灭性的冲动。
“商业行为，不需要向你解释。”
“当然。”
沈墨染点点头，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只是有时候，毁掉别人珍视的东西，并不能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
陆总，你说呢？”
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陆北辰精心维持的平静。
他几乎是狼狈地移开视线。
沈墨染将电子烟收起，语气恢复了一贯的专业冷静：“对了，刚刚收到消息，‘鲲鹏科技’的服务器在二十分钟前遭到了针对性极强的攻击。
顾总似乎遇到了点麻烦。”
陆北辰心头一凛。
顾飞羽的公司被黑？
就在沈墨染递出纸条之后？
这绝不是巧合。
“你知道些什么？”
他逼问。
沈墨染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在霓虹灯下显得有些莫测高深：“我知道的，不一定比陆总多。
也许，比您想象的要多一点点。”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危墙之下，岂有完卵？
三个人站的墙要是塌了，谁又能真正独善其身呢？”
说完，她不再看陆北辰，转身款款走回那片流光溢彩之中，留下他独自站在寒冷的夜风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朝着他们三个人，当头罩下。
而第一个触网的，显然是顾飞羽。
陆北辰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出的号码，手指在呼叫键上悬停了许久，最终，却只是烦躁地锁上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
有些关心，不合时宜，也毫无立场。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