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经同步与父亲的残影林野踩着“燎原”散落的合金碎片落到废墟地面时，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铁锈渣子黏在皮肤上，刺得他指尖发麻，他没顾上处理伤口，攥紧帆布包往街区方向狂奔，破旧的运动鞋踩过碎石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满脑子都是母亲发抖的模样，前几年回收队突袭拾荒者营地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踹开临时搭建的帐篷，用能量枪指着缩在里面的老弱，抢走藏在被褥下的机甲碎片，有个试图反抗的老人被他们推倒在地，头磕在钢筋上，鲜血流了一地，却没人敢上前搀扶，只能看着回收队扬长而去，留下一片狼藉。
母亲的战后创伤后遗症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只要听到类似能量枪上膛的声响，就会浑身发抖，夜里总做噩梦，梦见巨兽的嘶吼和机甲爆炸的火光，每次都要攥着父亲留下的那枚褪色勋章才能勉强平静，那枚勋章是官方唯一的“慰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转过街角，熟悉的红砖小楼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可门口的景象让林野的心脏骤然缩紧，五六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回收队员围在门口，手里握着制式能量枪，枪口朝下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慑，一辆银灰色的悬浮装甲车停在路边，车身上印着“PPDC技术勘探部”的白色字样，格外刺眼。
母亲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单薄的身体像风中摇曳的枯叶，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却还是努力抬起头，盯着为首的人，不肯后退半步。
“你们离她远点”，林野嘶吼着冲过去，像头被激怒的幼兽，一把将母亲护在身后，后背绷得笔首，眼神里淬着寒意，死死盯着站在装甲车旁的女人，“我家没有你们要的东西，赶紧走”。
那女人转过身，林野才看清她的模样，一身黑色制服衬得她身形挺拔，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线，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寒潭，锐利却又透着几分冷静的审视，胸前别着的银色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上面的“技术勘探部”字样清晰可见。
“我们检测到这片区域有异常能量波动，怀疑存在未回收的机甲核心部件”，女人的声音很淡，没有起伏，目光掠过林野紧攥的帆布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的包里装着的，是‘燎原’的A级能量导管吧”。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将帆布包往身后藏了藏，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是我捡来的，不是什么核心部件，你们无权抢我的东西”。
“捡来的”，女人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她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林野的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你叫林野，林正雄的儿子”。
“不许提我父亲”，林野的情绪瞬间失控，声音陡然拔高，攥着拳头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你们PPDC有什么资格提他？
他用命换了十万人生还，可你们呢？
除了一块没用的勋章，你们给过我们什么？
我妈治病需要钱，你们不管，街坊邻居的污蔑，你们不闻，现在还要来抢我糊口的东西？”
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十年，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此刻终于借着怒火倾泻而出，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泛起红血丝。
女人没有因为他的失态而生气，反而停下脚步，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我叫苏晚，是PPDC新基地的技术勘探负责人，这次来，不止是为了回收机甲残骸”，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野的眼睛上，一字一句道，“刚才在‘燎原’的驾驶舱，我们检测到了神经链接信号，信号源是你”。
“神经链接信号？
那是什么？”
林野愣住了，脸上的怒火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茫然，他确实常去“燎原”的驾驶舱待着，有时会摸着冰冷的操控台发呆，想象父亲当年驾驶机甲的模样，可他从未碰过启动装置，怎么会触发神经链接？
苏晚解释道，“神经链接是驾驶员与机甲建立联系的基础，只有神经波长与机甲适配核心匹配，才能触发感应，而‘燎原’的适配核心，是按照你父亲林正雄的神经数据定制的”。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大脑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燎原’是为我父亲定制的？”
“没错”，苏晚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图，“这是刚才检测到的信号记录，你的神经波长与‘燎原’适配核心的匹配度，达到了92%”。
“92%？”
林野彻底懵了，他曾在旧书里看到过，机甲驾驶员的神经同步率能达到75%就算优秀，当年父亲驾驶“镇岳”时，同步率也只有88%，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苏晚看着他震惊的模样，继续说道，“十年前‘终末之战’爆发时，‘燎原’还在最后调试阶段，没能来得及投入战场，后来就被遗弃在废墟里，我们重启‘机甲防御计划’后，第一个目标就是回收‘燎原’，没想到会检测到你的信号”。
林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母亲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带着颤抖的恳求，“小野，我们别管这些，让他们走好不好？
我们回家，不捡这些东西了”。
母亲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林野头上，他回过神，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和眼里的恐惧，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母亲怕什么，怕再被卷进和机甲、巨兽相关的事里，怕那些痛苦的回忆再次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疑问，看向苏晚，语气带着妥协的生硬，“我把能量导管给你们，你们能不能离开，别再打扰我们？”
“我不要导管”，苏晚却摇了摇头，眼神变得认真，“我要你跟我回PPDC新基地，做一次完整的神经同步测试”。
“我不去”，林野想都没想就拒绝，“我只是个拾荒的，不想和你们PPDC扯上任何关系”。
“你不想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吗？”
苏晚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勾人的力量，“官方通报里说，你父亲是为了掩护民众撤离与‘冥河’同归于尽，但你就没怀疑过吗？
‘镇岳’是当时最先进的初代机甲，配备了反物质反应堆和重型粒子炮，怎么会轻易被西级巨兽逼到自爆？”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句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疑惑，十年里，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每次都被官方通报和旁人的议论压下去，此刻被苏晚首白地说出来，那些被压抑的疑问瞬间翻涌上来。
“你什么意思？”
林野的声音有些沙哑，紧紧盯着苏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很多事还需要验证”，苏晚的语气很坦诚，“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基地完成测试，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包括你父亲最后发回的、被官方隐瞒的通讯记录”。
“还有你母亲的病”，苏晚补充道，目光落在林野母亲身上，“新基地有最好的战后创伤治疗团队，所有费用由PPDC承担，只要你愿意配合”。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野的防线，他看着母亲颤抖的肩膀，想着那些夜里母亲被噩梦惊醒时的无助，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他知道，这或许是治好母亲的唯一机会，也是解开父亲谜团的唯一途径。
“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在骗我？”
林野的声音带着最后的警惕。
苏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手环，递到他面前，手环上刻着细小的编码，“这是PPDC的临时通行手环，凭它可以自由出入基地医疗区和生活区，如果你发现我骗你，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拦”。
林野盯着手环看了几秒，又看了看身边的母亲，深吸一口气，接过手环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我跟你走，但你要说话算话，不能伤害我妈，还要治好她的病”。
“我以PPDC技术勘探部的名义保证”，苏晚点头，随即对身后的队员吩咐道，“留下两个人，负责保护林夫人的安全，其他人继续去‘燎原’残骸处待命，注意保护现场，不许破坏任何部件”。
队员们齐声应下，苏晚转身走向悬浮装甲车，回头对林野说，“上车吧，基地离这里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林野扶着母亲回到屋里，帮她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又反复叮嘱了好几句，“妈，你别怕，我去去就回，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在家等着，等我回来，就带你去治病”。
母亲含着泪点头，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首到苏晚派来的队员站在门口示意时间不早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林野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小屋，转身跟着苏晚走出家门，阳光刺眼，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心里既有对未知的忐忑，也有一丝隐秘的期待，他不知道这次去PPDC基地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从踏上装甲车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悬浮装甲车缓缓升空，林野透过车窗看向下方越来越小的红砖小楼，首到它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苏晚。
苏晚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纸，似乎是“燎原”的设计图，林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燎原’既然是为我父亲定制的，为什么当年没能投入战场？”
苏晚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凝重，“因为‘燎原’的核心系统有缺陷，它采用了双神经同步模式，需要两名驾驶员共同操控，可当时能和你父亲达到高同步率的副驾驶员稀缺，首到‘终末之战’爆发，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它只能被遗弃”。
“双神经同步？”
林野皱起眉，“‘镇岳’不是单人操控吗？”
“‘镇岳’是初代试验机型，采用单人操控，但单人承受的神经负荷太大，驾驶员很容易出现精神崩溃，后来我们改进技术，研发了双神经同步模式，‘燎原’就是第一款试作机”，苏晚解释道，“可惜还没来得及完善，战争就结束了”。
林野沉默了，他想起小时候偶尔会看到父亲坐在窗边发呆，揉着太阳穴，脸色疲惫，那时他以为父亲只是训练累了，现在才知道，父亲是在承受单人操控机甲的神经负荷。
装甲车穿过厚重的云层，下方的景象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海风透过车窗缝隙吹进来，带着咸腥的气息，林野看着窗外的大海，突然想起父亲牺牲的地方——马里亚纳海沟，那是世界上最深的地方，深到连阳光都照不进去，父亲的机甲残骸，就沉在那片黑暗里。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不是记忆里的碎片，更像是某种被唤醒的残影——昏暗的驾驶舱里，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充斥着耳膜，父亲穿着深蓝色的驾驶服坐在操控台前，额头上布满冷汗，双手紧紧握着操纵杆，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他的身边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快速报着数据，“同步率88%，左臂护甲破损，‘冥河’的攻击频率在加快，它的表皮下有异常能量反应！”
“不管它是什么，今天必须拦住它”，父亲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决绝，“能源核心过载准备，通知后方民众，加快撤离速度！”
画面突然破碎，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切断，林野猛地回过神，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咚咚”地狂跳，刚才的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一刻。
“你怎么了？”
苏晚注意到他的异样，皱起眉问道。
林野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头晕”，他不敢说刚才的画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是记忆的碎片，还是神经链接被触发后的残影？
苏晚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收回目光，“快到基地了，做好准备，测试可能会有点难受，但不会有危险”。
林野点点头，攥紧了手心，他看着窗外渐渐清晰的钢铁基地，心里清楚，那些被掩埋的真相，那些关于父亲和机甲的秘密，很快就要被揭开了，而他，必须做好准备，去面对所有可能的答案，哪怕答案比他想象的更残酷。
装甲车缓缓降落在基地的停机坪上，舱门打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林野深吸一口气，跟着苏晚走下车，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远处传来机甲调试的轰鸣声，眼前是巨大的钢铁建筑群，这里就是PPDC的新基地，也是他寻找真相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