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根冰冷的、带着些许湿漉黏液的验孕棒砸在我的脸上,然后弹落在地,
滚到周铭锃亮的皮鞋边。“看看!睁大你的瞎眼好好看看!不下蛋的母鸡!
人家小陈怀的可是双胞胎!我们周家的福星!”婆婆插着腰,下巴抬得像是要戳穿天花板,
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胜利者的耀武扬威。脸颊被塑料棒砸中的地方***辣地疼,
屈辱感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我垂着眼,
没有去看地上那刺目的两条红杠,只是伸着手,
固执地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动作——为我的丈夫,周铭,系好那条象征着他身份和体面的领带。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泛白的痕迹。
我能感觉到周铭脖颈动脉的搏动,温热的,却与我毫无关系。
脸上肌肉僵硬地牵起一个温顺得近乎卑微的笑容,我小心地将领带结推到他衬衫领口下,
整理得一丝不苟,挺括完美。“妈,您别动气,当心血压又高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心惊,“周铭今天还有个和董事会的重要会议,
别耽误了正事。”周铭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只有一丝惯常的不耐烦,以及,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被自己母亲当着我的面撕破脸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避开我的视线,
语气敷衍地对婆婆说:“行了妈,知道了,一大早闹什么。”“我闹?铭铭!
你是不是被这个不会下蛋的女人灌了迷魂汤了!我们周家几代单传,不能绝在你手里啊!
小陈多好,年轻,身体好,一看就是宜男相!一怀就是两个!你再看看她?五年了!
占着茅坑不拉屎,连个屁都没放出来!”婆婆捶胸顿足,
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精心维持的笑容上。我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把周铭送到玄关,
替他拿过那只价值不菲的公文包。“路上小心,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最后一句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日常的问候。他接过包,没再看我,
也没理会还在客厅中央叫骂的母亲,只留下一句“晚上有应酬”,便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实木门“咔哒”一声关上,仿佛也隔绝了我与这个家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婆婆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然后扭着腰,趾高气扬地去了客房。那里,
住着那个叫小陈的姑娘,刚满二十岁,眉眼怯怯,看人时总带着一种小鹿般的无辜,
可偶尔与我对视,那眼底深处会飞快地掠过一丝属于胜利者的、隐秘的怜悯。我弯腰,
捡起那根验孕棒,指尖冰涼,把它扔进厨房的垃圾桶。然后,我像往常一样走进厨房,
开始准备早餐。牛奶要热到恰到好处的温度,吐司要烤得边缘微黄酥脆,鸡蛋要单面煎,
保证溏心流淌,因为周铭喜欢。可今天,我的手不听使唤。锅里的油溅出来,烫红了手背。
我看着那颗在油锅里逐渐变得焦黑、面目全非的鸡蛋,愣了很久。眼眶酸涩得厉害,
但我死死咬着唇,没有让一滴泪落下来。哭给谁看呢?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在意我的眼泪。
晚上,我还是“病”了,被气回了娘家。其实更准确地说,是“逃”了回去。
婆婆指桑骂槐的每一句话,小陈那若有若无的炫耀,
还有周铭那种彻头彻尾的、把我当作家具般的冷漠,都像无形的墙,压得我喘不过气。
父母家偌大的别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我心底的寒意。“薇薇,忍忍吧。”父亲揉着眉心,
一脸被生意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疲惫,“公司现在那个新能源项目,前期投入全都压上去了,
全靠周家的资金链撑着。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出岔子啊。”母亲拉着我的手,
未语泪先流,声音哽咽:“我的儿,妈的心肝,
委屈你了……妈知道你不容易……可是……可是离了婚,咱们家怎么办?
你爸他……他扛不住啊……”我看着他们,父亲鬓角新生的白发,母亲眼角深刻的皱纹,
所有想要倾诉的委屈,所有想要反抗的冲动,都被现实这盆冷水浇灭。
喉咙像是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死死堵住,最终,只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爸,妈,
我知道了……我……忍。”除了忍,我别无选择。我的婚姻,早已不仅仅是我的婚姻,
它是维系两个家族利益的纽带,而我,
不过是这条纽带上最微不足道、随时可以牺牲的那一环。在娘家住了三天,
心情非但没有平复,反而像困在笼中的兽,愈发焦躁憋闷。我决定出去走走,
哪怕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也好过在这华丽的牢笼里窒息。夏日的午后,太阳像下了火,
灼烤着大地。我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僻静公园路口,看到几个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哎哟,这小伙子怎么了?脸色这么红?”“是不是中暑了?快打120啊!”我挤开人群,
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浅,
额头上沁满豆大的汗珠,衬衫前襟都被浸湿了。医学生的本能让我立刻蹲下身。
“麻烦大家散开点,保持通风!”我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检查他的瞳孔对光反射,
触摸他颈动脉的搏动,判断是重度中暑,必须立刻抢救。“谁有矿泉水?麻烦帮个忙!
”我指挥着有些慌乱的路人,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用路人递来的湿巾和矿泉水擦拭他的额头、颈部、腋下,进行物理降温,试图为他争取时间。
他意识模糊地哼了一声,眉头紧蹙,显得极为痛苦。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
我跟着去了医院,跑前跑后,帮他办好急诊手续,垫付了医药费,
直到医生说他情况稳定下来,只是需要观察休息,我才松了口气,准备悄然离开。
刚走到病房门口,身后传来一个有些虚弱,但异常清晰、带着某种磁性的声音。
“等等……这位小姐,请等一下……”我下意识地回头。病床上,那个年轻男人已经醒了,
半靠在床头,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清澈而明亮,
此刻正定定地、带着一丝探究地看着我。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落在我耳朵后面。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冲淡了病容,带着点不确定,
和一种穿越了时光的、奇异的熟稔:“打扰一下……你……你耳朵后面,
是不是有个小小的、颜色很浅、形状有点像蝴蝶的胎记?
”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后那个隐秘的位置。这个胎记很小,位置又偏,连周铭都未必清楚。
他眼神倏地一亮,像是夜空中炸开了烟花:“薇薇姐?真的是你吗?我是小曜!林曜!
小时候住你家后面那条巷子,老被隔壁大胖他们欺负的那个小不点儿!你……你还记得我吗?
”记忆的闸门被这声“小曜”轰然撞开。那个总是瘦瘦小小、像根豆芽菜,沉默寡言,
被大孩子抢了糖果或玩具,只会红着眼圈躲在我身后,
道”的男孩……竟然是眼前这个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已然带着不凡气度的男人?
我震惊地看着他,几乎无法将记忆中那个模糊怯懦的身影,
与眼前这张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脸重合起来。“小曜?……你……你真的是小曜?
”我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我们聊了起来。他比我小四岁,后来他家搬去了南方,
从此断了联系。他说,那时候他胆小内向,是我像个威风凛凛的小姐姐,
一次次把他护在身后,赶跑那些欺负人的坏孩子。他说他印象最深的一次,
是我弯腰帮他捡滚到沟里的皮球,马尾辫甩到一边,
他偶然看到了我耳后那个浅红色的、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胎记。“那个胎记,
还有你保护我的样子,我一直都记得。”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认真,
眼神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或许是压抑了太久,
或许是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真诚击溃了我伪装的坚强,在他面前,
我那些无处诉说的委屈和屈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鬼使神差地,
漠、婆婆的刻薄、小陈的存在、我不能怀孕的难堪、父母的为难……所有积压在心底的苦楚,
毫无保留地倾倒给了他。林曜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
只有放在白色被子上的手,不知不觉间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听完我混乱而痛苦的叙述,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勾起唇角。那笑容不像他刚才那样温暖,反而带着点冷冽,有点野,
甚至有点……狠。“薇薇姐,你想不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气气他们,
给你自己……也出口恶气?”他的主意很大胆,甚至有些荒唐和危险。但那一刻,
被痛苦、屈辱和不甘冲昏头脑的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点了点头。
“好。”我们开始“演戏”。故意在一些周铭或其朋友可能出现的餐厅、咖啡馆“偶遇”,
状似亲密地谈笑。林曜很会把握分寸,举止体贴又不逾矩,但落在有心人眼里,
足以编织出足够香艳的故事。直到那天,在林曜下榻的五星级酒店大堂,
我们“恰好”被周铭和他那帮酒肉朋友撞个正着。林曜自然地、恰到好处地伸手,
虚揽住了我的腰。周铭的脸色瞬间铁青,眼神像是要吃人。他几步冲过来,
一把狠狠揪住林曜的衣领,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沈薇!你们在干什么?!他是谁?!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带着探究、好奇和幸灾乐祸。下一秒,在周铭扬起手之前,
我做出了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猛地挣脱林曜的手臂,
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紧紧抱住周铭的腿,眼泪瞬间决堤,
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恐惧和“委屈”:“周铭!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是他……是他一直纠缠我,勾引我的!我不愿意,我拒绝了好多次,可他非要缠着我!
我怕啊!我怕他伤害你,
伤害我们家……我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呜呜呜……”我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耸动,
演技逼真得连自己都快信了这精心编织的谎言。周铭愣住了,
揪着林曜衣领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隐忍的我,
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这么一出。林曜站在原地,看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我,
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像是猝不及防的震惊,又像是……一丝清晰的受伤。
但他很快别开了脸,侧影线条冷硬。周铭反应过来,
一股被戴了绿帽的冲天怒火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猛地一脚甩开我,力道之大,
让我直接跌坐在地。他指着我的鼻子,目眦欲裂地咆哮:“***!你给我滚!立刻!马上!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净身出户!滚出我们周家!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我“如愿以偿”地被“扫地出门”了。除了几件随身衣物,周铭连一支口红都没让我带走。
我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向何方。心里有种扭曲的、近乎自虐的快意,看啊,周铭,
你也被我“耍”了。但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茫然和空落,像胸口被挖走了一大块,
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我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林曜身上。是的,
明明出轨、找小三、让外人怀孕的是他周铭,凭什么最后身败名裂、净身出户的是我?
就因为我“不能怀孕”?就因为我娘家需要倚仗他们?这世道,对女人何其不公!
我利用了林曜。利用了他对我的善意、他对旧情的怀念,
以及……那隐约不明、我却能感觉到的情愫。我把他当成了报复周铭的工具,
并且在最后关头,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把他推了出去,让他成了众人口中的“勾引者”。
他应该不会再管我了吧?任何一个有自尊和血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