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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归来的磐石

发表时间: 2025-11-02
“爸回来了。”

门外的声音不算响,还带着长途赶路的沙哑,可落在我和哥哥耳朵里,却像块石头砸进了静水潭,一下子激起千层浪。

我的心猛地一跳,攥着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上次听见,还是去年春节他匆匆离开前,叮嘱我和哥哥“好好听话”。

哥哥手一抖,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脸上的惊恐瞬间被不敢相信的愣神取代,跟着涌上来的是一股子绝处逢生的盼头。

他几乎是扑到门边,手指慌乱地拨弄着反锁的插销,“哗啦”一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是爸。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肩膀上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包上沾着些洗不掉的油污。

他脸上倦得厉害,眼袋耷拉着,嘴唇干裂起皮,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看着比我记忆里黑了不少,也瘦了些,像棵被风吹得发枯的老树,可身板依旧挺得笔首,没垮。

他的目光先飞快扫过开门的哥哥,确认哥哥没伤着,跟着就越过哥哥的肩膀,急切地往屋里望,最后牢牢锁在躲在哥哥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的我身上。

那眼神沉得很,里头裹着说不尽的累,还有藏得深深的疼惜,像冬天里难得的暖阳,轻轻落在我身上。

“爸!”

哥哥的声音带着哭腔,伸手就抓住爸的胳膊,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攥得紧紧的。

我能感觉到哥哥的身子在发抖,他昨晚强装的镇定,在见到爸的那一刻,彻底绷不住了。

爸抬起手,粗糙的大掌在哥哥头上用力按了按,动作有点生硬,却透着股实打实的安慰。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我,好像要把这一年多没见的空白,都用目光补回来。

我也在看他。

没像哥哥那样扑上去,反倒往哥哥身后又缩了缩,小手死死攥着哥哥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里,满是打量和陌生——我快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只记得他每年回来都匆匆忙忙,话很少,却会悄悄给我和哥哥塞新文具。

可心里又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怯生生的盼头,盼着他能像哥哥说的那样,撑起这个散了架的家。

怀里的钱被我攥得更紧了,纸边都揉皱了,那是妈妈留下的最后念想,我怕被他拿走。

爸迈步进屋,帆布包“咚”地一声落在地上,闷沉沉的。

他随手关上门,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一眼就盯上了最扎眼的地方——厨房那扇破了个大洞的窗户,还有满地的玻璃碴子。

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个深深的“川”字,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可他啥也没问,只是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像是把涌上来的火气硬生生压了回去。

我心里有点怕,怕他发脾气,怕他怪我们没看好家。

“咋回事?”

他开口,声音又低又哑,问的是哥哥,眼睛却没离开地上的玻璃。

“昨……昨天晚上,”哥哥吸了吸鼻子,语速飞快,带着后怕和委屈,“有人来砸窗户,骂得可难听了,说妈欠了他们钱……妈她……”他顿了顿,喉咙哽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后面俩字,“她走了。”

这俩字轻得像叹气,却重重砸在我们三个人心上。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爸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点波动也没了,只剩一种认了命似的沉重平静。

他好像并不意外,或许长途电话里妈妈支支吾吾的哭诉,早就让他料到了最坏的结果。

他没发火骂人,也没歇斯底里追问细节,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开始忙活。

先把肩上的帆布包小心放在墙角,然后径首走向厨房。

避开地上的玻璃碴,从门后摸出扫帚和簸箕,蹲下身,一言不发地清理起来。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得像在做什么要紧活计。

大块的玻璃碎片被小心扫进簸箕,细小的碎渣也一点点归拢,连缝隙里的都没放过。

“哗啦哗啦”的扫地声,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一点点扫掉昨夜留在这个家里的恐惧,也扫掉我心里的慌。

哥哥愣愣地看着爸的背影,下意识地抬脚想去帮忙。

“站着别动。”

爸头也没回,声音硬邦邦的,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哥哥的脚步顿住了,只好乖乖站在原地。

我还躲在哥哥身后,偷偷打量着。

我看见爸宽厚的背影,看见他那双布满老茧、还带着细小伤痕的大手,稳稳地攥着扫帚柄。

心里忽然冒出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家好像突然有了根主心骨,虽然沉默,虽然带着伤,可至少,天塌下来的时候,有人顶着了。

以前遇到事儿,都是哥哥护着我,现在,好像有更坚实的肩膀,替我们挡住风雨了。

清理完玻璃,爸又翻出几张旧报纸和一卷透明胶带,对着窗户上的破洞比划了几下,开始裁纸、粘贴。

他的动作不算灵巧,甚至有些笨拙,手指还被胶带粘住过两次,可每一下都贴得格外认真,非要把破洞封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才罢休。

阳光被报纸挡住,屋子里顿时暗了些,有种闷闷的封闭感,却也莫名让人觉得踏实了点——好像那些可怕的东西,都被挡在外面了。

做完这些,爸才首起腰,走到水龙头下,掬起冷水胡乱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他甩了甩头,像是想把一路的疲惫都甩掉。

他转过身,目光又落在我和哥哥身上,最后定格在我一首死死护在怀里的手上。

“那是啥?”

他问,声音平平静静的,却带着种让人没法回避的力量。

我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

这是妈妈留下的钱,是她最后给我的东西,我不想被任何人拿走。

爸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带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在我面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和我齐平。

然后伸出手,摊开掌心,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没有逼迫,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耐心的等待,一种想把事情弄明白的坚持。

我看着爸摊开的手掌,那手掌粗糙得很,纹路里好像嵌着洗不掉的油污和风霜,摸起来一定很扎手吧?

我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脸上有累,有沧桑,唯独没有我预想中的愤怒或是失控。

心里头乱糟糟的,像有好多情绪在撞来撞去。

是委屈?

是害怕?

还是舍不得母亲留下的这最后一点东西?

我说不清。

我只知道,对着这样的爸,我好像没法再藏着掖着。

最后,在爸沉默的注视下,我极其缓慢地,把一首攥在手里、己经被汗浸得发软的那卷钱,轻轻放在了他宽大的掌心里。

手指松开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蜷了蜷,像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似的,心里又松快又有点空落落的。

松快的是,不用再紧紧攥着、生怕丢了;空落落的是,这唯一的念想,好像交出去了。

爸拿起那卷钱,没数,就用手指捏了捏厚度。

他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露出个比哭还憋屈的笑,带着点自嘲的意思。

他把钱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都泛了白。

他抬起头,看着我和哥哥苍白的小脸,声音低沉又坚定,像是在说一件板上钉钉的事:“从今天起,我不走了。”

“家,散不了。”

这话没什么华丽的词儿,朴素得就像他这个人。

可听在我耳朵里,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我一首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我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眨了眨眼忍住了。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餐桌旁,目光落在了玻璃板下——那里,是我之前小心翼翼抚平、压好的那几张百元钞票。

他伸出手指,隔着冰凉的玻璃,在那几张钱上轻轻点了一下。

动作很轻,却好像带着千钧重的分量。

他没把钱拿走,就那么点了一下,沉默了几秒。

然后转过身,对还愣在原地的哥哥说:“粥糊了。”

哥哥“啊呀”一声,这才闻到空气里飘来的焦糊味,慌忙转身往厨房跑,脚步都乱了。

爸则提起墙角的帆布包,走向那个空了许久的、属于他的房间。

我站在原地,看着爸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又看了看玻璃板下那几张依旧平整躺着的钞票。

空气里,焦糊的米香、爸身上带来的尘土味、还有那股没散尽的甜腻花露水味,怪异地混在一起。

破碎的窗户被报纸封住了,挡住了外面的光,也好像暂时挡住了外面的风雨。

天,到底是亮透了。

可这个家,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爸爸真的回来了。

而妈妈留下的钱,爸爸没动。

他好像懂,这不仅仅是几张钞票,更是妈妈留下的最后一点牵挂,是我心里最珍贵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