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浓烈的当归味裹着尸蜡的腥甜扑面而来。
三百六十格百子柜沿弧形墙壁排列,每个抽屉把手都系着褪色的五彩绳,黄符封条上用朱砂写着我看不懂的咒文。
穿灰布长衫的掌柜背对门扉梳头,牛角梳齿间缠着几绺带血痂的头发。
"叮——"铜铃在屋檐下无风自动,日晷的阴影突然从案台上爬过我的鞋面。
手机显示15:23,但日晷投影分明停在酉时三刻。
我摸向装着雄黄粉的衣兜,指尖却触到一张对折的宣纸——展开后是工笔小楷写的药方:当归三钱,取子时守宫血浸透紫河车一副,需未足月者为佳药引:生者左手中指甲七片字迹与母亲车祸前的绝笔信一模一样。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校服下摆时,掌柜梳头的动作突然定格。
牛角梳"咔嚓"断裂,他缓缓转身,灰白辫梢扫过腰间缀着的七枚青铜铃铛。
"第七位抓药人。
"掌柜腐烂的左眼窝里盛开的白菊颤动,右眼瞳孔是诡异的双环状,"您来得正好,当归要用现杀的守宫血才入味。
"他枯枝般的手指敲了敲青瓷药炉,炉盖被顶开的瞬间,我看见半截婴儿指骨正在血水里沉浮。
百子柜发出指甲抓挠的声响,写着"紫河车"的抽屉自动弹开,暗紫色的胎盘状肉块滴着粘稠黑液。
"林小姐的胎发倒是上等药引。
"掌柜的指甲暴长三寸,挑起我鬓角碎发时,后颈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藏在衣领下的校徽变得滚烫,金属边缘在皮肤上烙出北斗七星的印记。
《祭器录》在怀中剧烈震动,翻开的页面渗出鲜血,汇聚成警告文字:生者入药柜,需守三则所有药材必须取自死物勿让日晷投影触及身体若见双瞳者微笑,立即闭气数七息掌柜袖中滑出一柄骨刀,刀刃映出我背后景象——日晷阴影正顺着小腿向上攀爬。
我抄起药戥砸向铜制晷盘,金属碰撞的嗡鸣声中,掌柜脖颈处的皮肤突然裂开细缝,七枚刻着"光绪通宝"的铜钱在皮下滚动。
"素言!
拦住生门!
"掌柜突然朝药柜顶端嘶吼。
阁楼木板传来急促脚步声,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少女纵身跃下,发间别着的白绒花簌簌掉落。
她腕间的校徽与我的一模一样,只是边缘泛着铜绿。
在她抬手的瞬间,我认出那正是《祭器录》里记载的"七星锁魂阵"起手式。
"快用雄黄混朱砂封炉!
"少女甩出三枚铜钱钉入地面,形成的三角结界堪堪挡住掌柜,"我是第三届阵眼周素言,你的校徽在吸收地脉阴气!
"药炉突然爆出青焰,火舌舔舐过的空气里浮现1943年的画面:六个穿学生装的女孩围在此处配药,她们腕间校徽串成北斗,而药炉里炖煮着第七人的心脏。
周素言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她耳后的尸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掌柜的皮肤开始簌簌剥落,露出底下贴满镇魂符的骷髅。
他挥舞的戥子化作招魂幡,百子柜每个抽屉都伸出青紫浮肿的手臂。
周素言拽着我撞向写着"艾叶"的柜格,腐朽的木板竟像水幕般被穿透。
我们跌进一条潮湿的甬道,石壁上渗出的血珠凝聚成民国时期的报纸残片:青藤女中连环失踪案告破 第七名遇难者心脏失踪校董周氏出资修建灵枢药房 疑与邪教祭祀有关周素言的手掌开始碳化,她迅速用银簪挑破指尖,在黑伞伞骨上画符:"听着,每个时空的灵枢斋都是阵眼,校徽会不断吸收佩戴者的魂火。
"她扯开旗袍立领,锁骨位置嵌着枚青铜铃铛,"当年我们七人被迫成为活祭品,你是最后一位阵眼继承者..."甬道尽头传来铁链拖地声,穿粗布短打的佝偻身影提着灯笼逼近。
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是学校退休多年的老校工张伯,但他此刻的装束分明是民国时期的杂役。
"素言小姐,该换药了。
"张伯的灯笼纸突然变成惨白的人皮,照亮他脖颈处缝合的伤口,"掌柜说今天的药引要新鲜现取。
"他咧嘴笑时,我看到他口腔里布满倒生的利齿。
周素言突然将我推进侧面的暗格,黑伞在闭合前传来她最后的嘱咐:"去钟楼找打更人,他知道怎么剥离校徽..."话音未落,暗格外的惨叫伴随着血肉撕裂声响起,温热的液体从缝隙溅到我颤抖的手背上。
暗格通向一处神龛,褪色的红绸下供着七窍流血的神像。
供桌上的《祭器录》自动翻页,显现出血绘的阵法图:七个校徽位置对应北斗,而阵眼处画着现代学校的钟楼。
我摸出从教务处偷拿的铜钱,发现其中一枚正与掌柜脖颈处的光绪通宝完全相同。
神龛后的暗门突然洞开,1943年的月光倾泻而入。
街道对面矗立着青藤中学的民国校舍,而更远处,2023年的教学楼正在浓雾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