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薄荷汽水九月的阳光斜切过礼堂斑驳的蓝色窗帘，吊扇在苏晨头顶发出年迈的嗡鸣。
他攥着演讲稿的手指关节发白，喉咙里像是卡着一颗没化开的薄荷糖——这是转学第一天，
作为新生代表的他刚念到第三段，记忆忽然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般消失殆尽。
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骚动。教导主任在过道来回踱步，
手帕擦过油亮的额头时带起一阵廉价古龙水味。苏晨感觉后颈的汗珠正沿着脊柱往下爬，
忽然瞥见第三排有个女生慢慢举起笔记本，
泛黄的纸页上用橙色荧光笔写着硕大的"梧桐树"。那是他忘掉的比喻句关键词。
"就像...就像校门口的梧桐树..."苏晨的声音重新接上电流杂音般的麦克风，
看见女生迅速把笔记本翻过一页，新的提示词是"年轮"。她的马尾辫随动作轻轻晃动，
发梢扫过邻座男生堆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袖口沾着没洗干净的丙烯颜料。午休铃响时，
苏晨在走廊拐角截住那个笔记本女孩。她怀里抱着美术工具盒，
调色盘边缘干结的群青色块像一小片凝固的海。"薄荷汽水，冰的。
"他把三枚硬币拍在小卖部柜台上，玻璃瓶凝出的水珠立刻在台面洇出深色圆斑。
女孩摇头时马尾辫扫过脖颈后的创可贴——那是画板边缘磨出的红痕。"我只有三块五。
"苏晨的耳尖开始发红，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陷入窘境。
老板娘从老花镜上方瞪过来："差五毛，下回补上。"女孩突然拽了拽他袖口，
指缝还粘着铅笔灰："两个人喝一瓶就好。"她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阴影，
苏晨注意到她校牌上印着"初二3班 王晴雪"，照片里的她抿着嘴，
嘴角却翘起微小弧度。塑料吸管戳破瓶口的瞬间，汽泡争先恐后涌上来。
王晴雪突然把笔记本摊开在油腻的餐桌上，
苏晨看见自己演讲时的侧影被碳笔勾勒在横线纸上：喉结的起伏，翻卷的袖口，
甚至演讲稿折角的阴影都纤毫毕现。
着许多小东西：窗台积灰的旧地球仪、走廊剥落的墙皮裂纹、甚至他演讲时扶眼镜的小动作。
"美术课作业。"她飞快地用橡皮擦蹭着纸页，碎屑落在两人中间像一场小雪，
"观察人物动态练习。"苏晨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汽水瓶身的凹凸纹路。
这个总低着头的姑娘，竟把整个礼堂装进了笔记本：打瞌睡的学生后颈竖起的绒毛，
教务主任手帕上的格子纹，连吊扇旋转时搅动的光斑都化作纸上的银色高光点。
而他不过是这些细节中偶然被放大的存在。走廊传来值日生扫地的声响，
竹扫帚划过地面的节奏让苏晨想起老家清晨的集市。王晴雪突然指着他的鞋带："快散了。
"在他低头瞬间，她迅速用美工刀裁下那页画纸，折成四折塞进工具盒夹层。
蝉鸣突然汹涌起来。苏晨发现她左手腕缠着医用胶布——铅笔茧的位置贴着卡通创可贴，
隐约露出"早日康复"的字样。工具盒里露出半截石膏几何体，
棱角处布满铅笔反复描摹的痕迹。"明天还你五毛。"他晃了晃空汽水瓶，
金属瓶盖在裤袋里叮当作响。王晴雪正用铅笔尾端拨弄吸管，
碳酸气泡在玻璃瓶里升起又破裂，像一场微型的海底地震。
第二章·错位日记十二月第一个周三的午自习，初二3班的漂流日记传到了靠窗第四排。
王晴雪把暖水袋垫在膝盖上，晨光樱花限定款美术刀在指尖转出残影，
刀柄过期的奶茶店积分贴纸蹭掉了半颗桃心。教室后排的值日生拍打板擦，
粉笔灰在斜射的阳光下形成毛玻璃般的屏障，将宣传栏中国梦·我的梦
手抄报上她画的水粉向日葵蒙了层雾霭。苏晨正在给英雄616钢笔灌墨水，
笔帽的磕痕在光线下像枚残缺的月牙。墨水瓶突然倾倒，
蓝黑色液体顺着桌缝淌向王晴雪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这双鞋上周还被泡面汤溅出领口黄渍，
此刻在冬日的潮气里洇出深色溪流。"小心！"少年扯出半包纸巾，
王晴雪却已用美术刀裁开日记本封皮硬卡纸筑堤。混乱中夹在塑封层的信笺滑落，
她写给外婆的鹤形信纸被蓝墨染了翅尖，苏晨书包侧袋的军用信封也跌落在地，
青海某部队的邮戳盖在冻萝卜刻的"保家卫国"照片背面。班主任的脚步声踏碎走廊薄霜。
两人把信塞给对方时，王晴雪冰凉的指尖擦过苏晨掌心钢笔茧，
嗅到他袖口混杂的炸带鱼味与薄荷糖香——这让她想起体育委员在厕所隔间抽烟时，
总用这种糖掩盖烟味。"你们俩，跟我来。"李老师捏着泡枸杞的玻璃杯，
暖气片上的烤橘子裂开焦斑，甜涩果香混着红墨水在办公室弥漫。王晴雪盯着橘皮纹路，
想起外婆把烤橘子塞进她手套的触感，而苏晨哥哥在信里写的新兵连糗事，
此刻正在她紧攥的信封里发烫。两人被罚站在档案柜前。窗玻璃因温差凝满水珠，
王晴雪画了只歪脖子猫，苏晨用修正液写下"对不起"。那些字太锋利，
像他给哥哥信里描述校门口煎饼摊时突然柔软的笔锋，
也像他冬季校服内衬歪扭的"SC"缝线——那是他第一次自己缝铭牌留下的证据。
黄昏的光切开百叶窗。苏晨偷展她的信，目光在"桂花头油"处停滞，
喉结滚动如咽下某种情绪。
王晴雪抖落他哥哥的照片：雪人军帽下藏着铅笔写的"秋裤笑话"，而她的信纸夹竹桃汁液，
是捣碎疗养院窗台花瓣的残迹。护士把药片藏进豆沙桂花糕的秘密，
最终没能写进给外婆的信里。放学铃惊飞屋檐麻雀。
苏晨突然蹲身掏出电工胶布："你的暖水袋漏了。"修补裂缝时他露出右侧犬齿尖，
断胶布的模样让王晴雪想起父亲补自行车胎的侧脸——虽然父亲去年冬天已搬去新家的车库。
她注意到他后颈新生青春痘周围指甲掐出的红痕，像未完成的素描草稿。
"你哥..."她捏着照片改口，"你字好看。"这话让少年耳朵充血，
掏大白兔奶糖时钥匙串在教导主任腰间炸响。两人抓起书包逃向相反方向，
王晴雪的帆布鞋踩过走廊防滑草垫，
翘起边角的白灰盖住了往届生刻的"早"字；苏晨的球鞋在操场霜地留下深痕，
那里清晨被学生踩出的巨型笑脸，此刻正被主任的铁锹铲成碎片。冬至晨读时，
英语老师带大家念《雪夜》课文，靠窗同学忽然指着操场惊呼。
王晴雪从苏晨倒映霜花的镜片里，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消散成未说出口的话。
他塞在她储物柜的青海牦牛肉干，
油纸包上手改的营养成分表写着："安慰剂剂量：刚好治愈想家病"。
当漂流日记传到第五个同学手中，
有人用荧光笔在苏晨画的抱信兔子旁写道："3班地下情报局今日成立？
"王晴雪在批注栏补了三色堇，花瓣遮住兔耳绯色时，
听见后排女生讨论苏晨缝歪的校服名字，而她领口的泡面渍在冬阳下泛起油光。
第三章·伞骨星辰体育中考集训第五天，跑道边的悬铃木絮落得像是被揉碎的云。
王晴雪在第八圈弯道突然蜷缩成团，松脱的钉鞋魔术贴像条垂死的银鱼，
她额头抵着滚烫的塑胶颗粒，听见苏晨跨越隔离带时特步运动鞋碾碎飞絮的声响。
校医掰开葡萄糖安瓿的瞬间，她恍惚看见初二那年苏晨裤袋里晃荡的英雄牌钢笔盖，
金属碰撞声与此刻保温杯底未化的冰糖震颤共鸣。医务室消毒水混着樟脑丸的辛辣涌入鼻腔。
苏晨俯身系鞋带时，瞥见床底露出的增高垫边缘，
网购标签上"隐形内增高"字迹被磨成半透明。这让他想起去年初雪日，
王晴雪踮脚在画板上勾勒雪人轮廓，融化的六角形雪花黏住她马尾末梢的模样。
窗外春雷碾过香樟树冠，陈年果荚爆裂声与他上周拆解航模电池的轻微炸膛重叠。
梅雨季提前十天浸透校园。王晴雪在车棚发现自行车座套着苏果超市塑料袋，
灰蓝尼龙绳在后轮辐条缠出苏晨特有的双环结——这手法与修理教室窗帘钩的绳艺如出一辙。
雨珠在树脂镜片上炸裂时，她忽然看清实验楼天台晃动的身影：苏晨正调试自制捕雨器，
铝制支架折射的光斑落在他沾着机油的校服袖口。那把浅绿色折叠伞第七次骨折的午后，
苏晨在物理实验室测绘雨滴加速度。断裂伞骨氧化发黑的横截面，
让他想起王晴雪素描本里折断的6B铅笔芯。校工仓库的废弃伞骨配件堆中，
他挑出弧度最接近的铝条，用雕刻石膏像的铜丝缠绕加固，
关节处贴上科技节剩余的夜光星星贴纸。维修持续三个午休，
顶楼传来的金属敲击声穿透美术教室的石膏像防潮袋，
王晴雪在水粉颜料管"噗嗤"的挤压声里，听出摩尔斯电码拼写的"WQX"节奏。
补考八百米当天的太阳雨裹着悬铃木絮。王晴雪撑开修复的伞，
夜光贴片在伞骨间投射出夏季大三角星座，
跑道积水晃动的光斑恰似苏晨物理试卷背面的波函数图解。增高垫在终点线突然滑至脚跟，
形成3cm的微妙海拔差时，她看见苏晨袖口反光的伞骨润滑剂，
像条蜿蜒的银河落在克莱因蓝的暮色里。医务室窗台除湿盒积着半盏普洱茶汤。
苏晨用美工刀裁切绷带时突然开口："枇杷叶和川贝母塞纱布袋，能防飞絮过敏。
"刀刃划出的银弧照亮王晴雪呛出的葡萄糖水珠，她腕间卷边的医用胶布下，
橙色荧光笔写的"周五交水彩作业"正晕染成衰减的正弦曲线。
走廊篮球摩擦地板的***声中，她缝补苏晨校服肘部破洞的三色堇刺绣贴，
针脚细密如他哥从青海寄回的军用地图等高线。雨夜的车棚流转着亚克力光泽。
王晴雪在伞柄摸到新刻的盲文"苏晨"，凹凸纹路让她想起那些沾着高原霜粒的明信片。
苏晨的指腹擦过她修补的伞面宇航员，
的头盔反射着地球仪上抠下的亚克力南京城——这座微缩城池正在雨水中生长虹膜般的年轮，
而实验楼顶的捕雨器已收集够制作星图的液体标本。
第四章·分班结界文理分科后的第一个梅雨季，教学楼走廊成了楚河汉界。
苏晨的理科班在三楼东侧，
窗台总摆着计算太阳高度角的日晷模型；王晴雪的文科班在西翼五楼，
窗帘挂钩上悬着她用雪糕棍改造的二十四节气风铃。每周四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具书区准时相遇——那里存放着1978年版《辞海》和永远锁着的《大英百科全书》赝品。
苏晨的白球鞋底沾满粉笔末。他总在理科楼走廊用彩色粉笔画函数图像，
正切曲线沿着墙砖缝隙蜿蜒，偶尔在拐角处迸出一串王晴雪名字的摩尔斯电码。
有次值周老师撞见他蹲在消防栓旁画拉普拉斯变换公式，粉笔灰落进裤脚的褶皱，
形成类似王晴雪水粉调色盘的渐变层次。王晴雪的风铃在某个暴雨夜被刮断两片节气牌。
她冒雨冲下楼捡回"惊蛰"和"谷雨"时，
苏晨用防水马克笔在断裂处补了道傅里叶级数——那些波纹恰好能卡住风铃铜舌的摆动频率。
第二天早自习，她偷偷在"大暑"的背面画了幅极小规模的函数图像，
用丙烯颜料调出他校服袖口的蓝墨水色调。真正的交锋发生在每周四的图书馆。
苏晨要取顶层《西方美术史》给王晴雪够文艺复兴画册，
必须踩着他自制的A字梯——那是用废旧课桌腿和晾衣绳绑成的简易装置，
关节处打着水手结。有次梯子晃动时，王晴雪扶住他后腰的瞬间，
两人同时发现书页间夹着的错题便签：苏晨的电磁学公式旁画着蒙娜丽莎微笑弧线，
王晴雪的印象派笔记边列着椭圆双焦点计算式。梅雨季最潮湿的那周，
扉页发现苏晨的化学方程式："CaCO3+2HCl→CaCl2+H2O+CO2↑"，
旁边标注着"大理石雕塑遇酸雨腐蚀模拟"。她用荧光笔在等号后面补了只流泪的维纳斯，
次日便收到夹在《有机化学》里的回复：苏晨用3D建模软件渲染了断臂的量子力学模型，
打印稿背面还有铅笔写的"赔偿方案：周末请喝茉酸奶"。
这场隐秘的拉锯战在某天中午达到临界点。王晴雪提前藏起A字梯，苏晨够不到顶层画册，
踮脚时卫衣下摆露出半截函数坐标系纹身贴——那是上周社团招新时被女生强行贴上的。
她突然踩着自己带来的《现代汉语词典》垒成台阶，发绳上的亚克力风铃零件撞在铁书架上，
叮当声惊醒了趴在《资本论》上打盹的管理员。"你纹身贴的函数图像导错了。
"王晴雪抽走《西方美术史》时低声说，书页间飘落的便签画着修正后的双曲线。
苏晨嗅到她马尾梢的丙烯颜料味，
在美术教室看到的未完成画作——王晴雪把石膏像戴维的脸改画成他解物理题时的皱眉表情，
画架边还粘着半块被捏变形的橡皮擦。雨季结束前的最后一场暴雨冲毁了走廊的粉笔画。
苏晨蹲在积水旁抢救即将消散的正切曲线时，听见五楼传来熟悉的风***。
王晴雪正在调整"处暑"铜舌的摆幅，雨滴撞在窗台的搪瓷饭盆上，
敲击出类似他上周在实验室用示波器捕捉的声波频率。
当晚苏晨在《电磁学进阶》书缝发现张潮湿的速写：自己弯腰画函数图的背影，
脊柱线条被改造成笛卡尔坐标系，旁边标注着"文科生也能解"的极简算法。
第五章·围巾算法南京初雪比气象预警早来了四小时。
王晴雪缩在教室后排织补驼色毛线围巾时，窗外的梧桐枯叶正裹着冰粒敲打玻璃。
这条妈妈织坏的围巾多出三十七针，她拆掉半米线团改成两条，
谎称"商场买一送一"塞给苏晨时，指尖还粘着化学纤维的静电。
苏晨在数学竞赛班摸到围巾起球的内侧，
发现线头走势暗合斐波那契数列——那是上周他教她破解向日葵花盘密码时画过的螺旋。
寒潮把晚自习教室冻成巨型冰柜。王晴雪在速写本上涂抹函数图像取暖，
碳笔划破纸面的声响像苏晨演算草稿纸的撕扯声。她后颈贴着的暖宝宝逐渐失温，
上周苏晨在图书馆用热力学公式计算暖手宝续航时间的侧影——他卫衣袖口沾着修正液斑点，
像雪地里零落的星。真正的转折发生在平安夜补习。
王晴雪抱着《艺术史概论》溜进物理实验室，发现苏晨正用游标卡尺测量围巾纹路间距。
暖气片的嗡鸣中，他忽然用红笔在起针处画下心形函数坐标："r=a(1-sinθ)"，
墨迹在驼色毛线上洇成暗红胎记。窗外冰雹砸在空调外机的铁皮上，王晴雪假装整理刘海，
缝着她用丙烯颜料写的极小规模二进制"01110011 01100011"SC。
跨年夜的教学楼成了秘密工坊。王晴雪借口美术集训留在空教室，
用美工刀削出二十四根榉木棒针。苏晨从物理实验室顺来示波器探头，
将毛线张力数据转换成频谱图。凌晨三点的月光里，
两人发现围巾收针处的针脚数正好是双方生日数字之和，
而苏晨用3D打印的雪花配件卡在毛线缝隙时，
榫卯结构完美契合王晴雪速写本里的分形几何图。这场加密对话持续到寒假补课。
王晴雪总在课间用围巾裹住苏晨忘戴手套的左手，
羊绒纤维间藏着用荧光剂写的拉格朗日方程；苏晨则把竞赛真题剪成纸条编入围巾流苏，
每道题号对应王晴雪画册页码。有次班主任突击检查，王晴雪情急之下把围巾塞进校服，
毛衣静电让函数坐标纹身贴黏在锁骨下方，形状像苏晨上周在雪地画的抛物线冰痕。
立春前的融雪日，秘密终于败露。王晴雪妈妈拆洗围巾时发现内衬的摩尔斯电码，
惊慌失措送到班主任办公室。苏晨被叫去训话时，正用石墨烯导热膜修复王晴雪的暖手宝，
教导主任撕碎的演算纸在暖气出风口飞舞，如函数坐标系里炸开的星云。
当晚两人在未名湖冰面用围巾缠成连体人，王晴雪哈出的白气在苏晨镜片凝成冰晶矩阵，
恍惚间像他草稿纸上未解的非线性方程组。第六章·志愿迷宫高考倒计时97天的晚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