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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章 冻疮膏经济学

发表时间: 2025-05-30
医务室的日光灯管如濒死的苍蝇般嗡鸣不止,周春梅立在药柜前,左手悬在半空。

冻疮开裂的伤口渗出淡黄组织液,在凛冽的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细碎冰晶,仿佛给伤口缀上一层残忍的装饰。

“这个月第三支了。”

厂医老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话语里满是刻意营造的为难。

他顿了顿,接着说,“按规定,一支冻疮膏得用满两周。”

那声音拖得长长的,在狭小的医务室里回荡。

周春梅默不作声,只是缓缓将左手翻转过来。

掌心之上,因长期从事扣盖作业而生出的厚厚茧子边缘,一道血口赫然呈现,恰似那干涸许久的河床,无声诉说着劳作的艰辛。

老陈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抽屉。

只见抽屉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多支冻疮膏,可他的手却绕过这些,伸向旁边上锁的玻璃柜。

柜子里,五支包装精美的同款药膏静静陈列着,盒子上金色标签闪闪发光,“优秀员工奖品”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林厂长新定的规矩。”

老陈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瞥了眼墙上的摄像头,那眼神仿佛在躲避着什么,“普通申请得走繁琐流程,要是这‘奖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春梅一眼,那眼神里藏着不言而喻的暗示,“得车间主任签字才行。”

周春梅的左手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抽痛袭来。

她紧咬下唇,默默将申请单收回口袋,转身走出医务室。

寒风呼啸着灌进走廊,她裹紧单薄的外套,朝着车间主任办公室走去。

车间主任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林厂长那令人作呕的笑声夹杂着话语飘了出来。

周春梅在门口驻足,听见林厂长用那黏腻得如同融化的劣质雪糕般的语调说道:“……这批奖品一定要彰显企业文化,要让员工切实感受到厂里的温暖……”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伤痕的手,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

把冻疮膏当作奖品,这不就像是给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递去矿泉水瓶盖,看似给予,实则毫无用处,充满了讽刺意味。

“进来。”

车间主任王大力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周春梅的思绪。

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林厂长正将一盒精装冻疮膏递给流水线标兵刘玉红。

五十多岁的林厂长,那布满皱纹的手指在递药膏时“不经意”擦过刘玉红的手背,那动作就像令人厌恶的蟑螂爬过奶油,恶心至极。

“哟,这不是我们的‘全能工’周春梅吗?”

林厂长转过头,脸上堆起的笑容僵硬得如同冻硬的猪油,“听说你最近……手部不太舒服?”

那语气看似关切,实则充满戏谑。

周春梅面无表情地将医务室的申请单放在桌上。

王大力随意扫了一眼,突然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里藏着不怀好意,“三号车间今晚缺个扣盖的,你去顶上,这签字的事儿就好说。”

话音刚落,周春梅的左手腕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那是三年前在隧道线下料岗落下的旧伤,每逢阴冷天气便会发作。

而天气预报显示,今晚将会有一场大雪降临。

她心中满是苦涩,但还是强忍着疼痛,轻声说道:“行。”

夜幕降临,三号车间里,那台十年前的老旧扣盖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这台机器需要工人左手牢牢按住杯托,右手用力下压才能完成扣盖工序。

正常工人每小时能处理 600 杯,而周春梅以往的记录是惊人的 900 杯。

“不愧是厂里的精英。”

王大力临走前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锁骨按碎,“林厂长可看重你了。”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车间。

机器启动后,周春梅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

杯托传送带的速度比平时快了 30%,这意味着她必须使出更大的力气、以更快的速度扣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小时后,她的左手拇指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就像被电击的青蛙腿,抽搐个不停。

凌晨三点,寒风裹挟着雪花从通风口的缝隙钻了进来。

周春梅趁着质检的间隙,偷偷看了眼左手。

虎口处的皮肤裂开一道鲜红的口子,鲜血不断渗出,渗进雪糕杯沿的塑料褶边里,宛如一朵朵诡异的红梅。

“换班的人呢?”

她焦急地问路过的质检员。

“说是肚子疼。”

质检员漫不经心地耸耸肩,“王主任说你能顶下来。”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周春梅望向车间尽头的“光荣榜”,刘玉红笑容灿烂的照片下方,那盒和她伤口同样鲜红的冻疮膏静静摆放着。

包装上的金色奖章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像是一种无情的嘲讽。

天亮前的最后一小时,周春梅的左手彻底失去了知觉。

她不得不改用右手单手操作,但效率急剧下降。

流水线上,未封口的雪糕杯越堆越高,像一排排张开的小嘴,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极限,也嘲笑着这荒诞的一切。

“需要帮忙吗?”

小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热熔胶枪,眼神中满是关切。

周春梅轻轻摇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头顶的摄像头。

小娟心领神会,却突然抬高声音:“这批包装有问题,我要取样检测!”

说着,故意撞翻一托雪糕。

在一片混乱中,她迅速往周春梅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周春梅低头一看,是一支拆封过的冻疮膏,包装挤得皱巴巴的,但还剩大半。

“医务室垃圾桶捡的。”

小娟压低声音说道,“‘奖品’的包装盒比药膏本身贵三块钱。”

那声音里满是愤怒与无奈。

晨会时分,林厂长亲自为周春梅颁发“特别贡献奖”——一支装在精致丝绒盒里的冻疮膏。

她接过奖品时,鲜血从层层绷带里渗出,在金色缎带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纹,宛如一个无声的控诉。

“大家都要向春梅同志学习!”

林厂长高高举起她麻木的左手,像展示一件引以为傲的战利品,“轻伤不下火线!”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可周春梅却觉得无比刺耳。

她望向医务室方向,老陈站在人群最后,对她比了个三的手势——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代表“三天后复查”。

但她的视线却穿过老陈,落在药柜玻璃的倒影上。

倒影中的女人,左手缠满绷带,右手紧紧攥着丝绒盒子。

而她背后的光荣榜上,刘玉红的照片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空白相框,宛如一个等待填入新商品的橱窗,等待着下一个“周春梅”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