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玥觉得自己像被投入沸水中的茶叶，浑身的骨头都在发麻发颤。
顾沉舟的话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她心口最软的地方。
上辈子……他果然也是记得的。
那十年寡居的凄苦，那被楚家逼迫的屈辱，那最后冻毙荒野的绝望，原来并非她一个人独吞的苦果。
这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竟然也带着两世的记忆，重新站在了她面前。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怎么会……”顾沉舟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尖却顺势滑到她的颈侧，轻轻摩挲着那片细腻的肌肤。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亲昵，眼神却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我怎么会记得？”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浓重的嘲讽，“大概是因为，本将军死的时候，还惦记着夫人你会不会哭吧。”
楚明玥的脊背猛地绷紧。
死的时候……他战死沙场的那天，她确实没哭。
不是不难过，是不敢。
楚家的人守在将军府门口，就等着看她失态，好给她扣上“无情无义”的帽子。
她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里，咬着被子无声地流泪，连哭都要藏着掖着。
可这些，他怎么会知道？
顾沉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指尖猛地用力，掐得她颈侧泛起红痕。
“怎么不说话？
是在想，本将军怎么知道你没哭？”
他俯身，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还是在想，该用什么法子，让本将军这一次死得更彻底些？”
楚明玥被他眼底的疯狂吓得浑身发抖，那些积攒了十年的怨恨和恐惧，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猛地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放开我！”
“放开你？”
顾沉舟低笑，笑声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放你去找别的男人？
还是放你继续给我下毒？”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楚明玥心上。
她想起上辈子守寡时，镇北侯世子温景然曾对她示好，却被她狼狈躲开。
那时她满心都是顾沉舟战死的阴影，哪里敢再招惹旁人？
可在顾沉舟眼里，她竟是这样不堪的女人吗？
“我没有！”
她终于忍不住反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顾沉舟，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吗？
要不是楚家逼我，我死也不会踏入你这将军府半步！”
“哦？”
顾沉舟挑眉，眼底的寒意更甚，“所以，嫁给我，就这么让你委屈？”
“难道不委屈吗？”
楚明玥豁出去了，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你看看你！
一身血腥味，脾气暴戾，人人都说你活不过二十五！
我嫁给你，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上辈子我守了十年，够了！
这辈子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绝望的控诉，在空旷的新房里回荡。
红烛的火苗被震得摇曳，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像一朵在狂风中挣扎的残花。
顾沉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扣着她后颈的手却越来越紧。
首到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所以，你就想到了下毒？”
楚明玥被他问得一噎，随即又梗着脖子道：“是！
我就是想让你死！
你死了，我就能解脱了！”
“解脱？”
顾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疯狂，听得楚明玥头皮发麻。
他猛地低下头，再次吻住了她。
这一次的吻，比刚才更加凶狠，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
他撬开她的牙关，舌尖蛮横地闯进去，掠夺着她口中的空气。
楚明玥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兔子，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血腥味和酒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楚明玥的眼泪流得更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重生回来，还是要这样互相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顾沉舟终于松开了她。
楚明玥瘫软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唇被吻得红肿，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狼狈极了。
顾沉舟低头看着她，眼底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动作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楚明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吗？”
楚明玥愣住了。
“这门婚事，是皇上亲赐的。”
顾沉舟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我在边关打仗，收到圣旨的时候，还以为是楚家哪位千金，没想到……是你。”
楚明玥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他连娶的是谁都不知道吗？
也是，像他这样的将军，怎么会在意楚家的女儿是谁。
“不过，”顾沉舟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见到你的时候，我倒是觉得，这门婚事也不算太糟。”
楚明玥不解地看着他。
顾沉舟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毕竟，像你这样漂亮的美人，本将军还是第一次见。”
楚明玥的脸“唰”地红了。
她没想到顾沉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将军，夫人，该喝合卺酒了。”
顾沉舟皱了皱眉，显然是被打扰了好事。
他扬声道：“知道了，把酒端进来。”
很快，一个穿着粉色丫鬟服的小姑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只新的酒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
小姑娘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将托盘放在桌上后，便匆匆退了出去。
顾沉舟拿起酒杯，递给楚明玥一杯。
“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顾沉舟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这辈子，你都休想再离开我。”
楚明玥看着手中的酒杯，又看了看顾沉舟那双深邃的眼眸，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顾沉舟说的是实话。
皇上亲赐的婚事，她若是敢反悔，就是抗旨不遵，楚家也会受到牵连。
可是，让她就这样接受这一切，她又不甘心。
上辈子的苦，她还历历在目，她真的能放下过去，和顾沉舟好好过日子吗？
顾沉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举起酒杯，对她笑道：“怎么？
不敢喝？
怕我在酒里下毒？”
楚明玥被他说中了心事，脸微微一红，连忙摇头：“不是。”
“那就喝了。”
顾沉舟将酒杯递到她唇边，“放心，我还没那么卑鄙，会对自己的妻子下毒。”
楚明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开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酒液入口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去，留下一股灼热的感觉。
顾沉舟见她喝了酒，也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看着楚明玥，眼底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好了，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
他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时间不早了，我们该歇息了。”
楚明玥被他抱在怀里，心跳得飞快。
她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顾沉舟抱得更紧了。
“别动，”顾沉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再动，我可不保证会对你做什么。”
楚明玥吓得立刻不动了。
她能感觉到顾沉舟的胸膛宽阔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他沉稳的心跳声。
不知怎的，她竟然觉得有了一丝安全感。
顾沉舟抱着她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他俯身看着她，眼底的欲望毫不掩饰。
楚明玥紧张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然而，顾沉舟却只是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便起身走到了外间。
楚明玥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要去哪里？
顾沉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对她笑了笑：“我在外面守着，你先睡吧。”
楚明玥愣住了。
她没想到顾沉舟会这么做。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在她嫁过来的第一晚，睡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没有那种心思吗？
还是说，他只是在故意逗她？
楚明玥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她看着顾沉舟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红烛的光芒渐渐微弱，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她想起上辈子的种种，想起顾沉舟战死的消息传来时，自己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或许，这辈子真的会不一样吧。
楚明玥默默地想。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
不管未来会怎样，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己经踏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而这条路的前方，有顾沉舟。
第二天一早，楚明玥是被丫鬟叫醒的。
她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己经大亮了。
外间传来了顾沉舟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和什么人交代事情。
她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开始穿衣打扮。
丫鬟进来帮她梳头，一边梳一边说：“夫人，将军真是疼您，昨晚在外面守了一夜，天都亮了才去书房处理公务。”
楚明玥的心里微微一动。
她没想到顾沉舟真的守了一夜。
梳洗完后，楚明玥来到外间。
顾沉舟正坐在桌前看公文，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醒了？
快来吃饭吧。”
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有粥、有包子、有小菜。
楚明玥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顾沉舟放下公文，也拿起筷子吃饭。
他时不时地给楚明玥夹菜，眼神里带着一丝宠溺。
楚明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默默地吃着饭。
吃完早餐后，顾沉舟对她说：“今天要去给太后请安，你准备一下。”
楚明玥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是新媳妇的规矩。
两人来到太后的宫殿时，里面己经有不少人了。
有几位王爷王妃，还有一些大臣的家眷。
他们看到顾沉舟和楚明玥进来，都纷纷起身行礼。
太后坐在上首的宝座上，看起来慈眉善目。
她看到顾沉舟和楚明玥，脸上露出了笑容：“沉舟，明玥，你们来了。
快过来让哀家看看。”
顾沉舟和楚明玥走到太后面前，行了礼。
太后拉着楚明玥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笑着说：“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沉舟好福气啊。”
楚明玥的脸微微一红，说了声“谢太后夸奖”。
太后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们在旁边坐下。
殿里的人开始闲聊起来，楚明玥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听着别人说话。
顾沉舟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给了楚明玥一丝安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走了过来，她是三皇子的妃子。
三皇子妃走到顾沉舟面前，笑着说：“顾将军，恭喜你啊，娶了这么一位漂亮的夫人。”
顾沉舟淡淡地笑了笑：“多谢三皇子妃。”
三皇子妃的目光落在楚明玥身上，带着一丝挑剔：“这位就是楚小姐吧？
果然是国色天香。
只是不知道楚小姐才艺如何？”
楚明玥知道，三皇子妃这是在故意刁难她。
她微微一笑，从容地说：“臣妾不敢称有什么才艺，只是略懂一些琴棋书画罢了。”
“哦？
那正好，”三皇子妃笑着说，“哀家这里有一架古琴，不如楚小姐为我们弹奏一曲？”
楚明玥看了看顾沉舟，顾沉舟对她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走到古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开始弹奏起来。
她弹奏的是一首《高山流水》，琴声悠扬动听，仿佛真的描绘出了高山流水的意境。
殿里的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说话。
一曲终了，殿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太后笑着说：“好，好啊！
明玥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姑娘。”
楚明玥站起身，行了个礼：“谢太后夸奖。”
三皇子妃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也不得不笑着说：“楚小姐真是好才艺，让本妃大开眼界。”
从太后的宫殿出来后，楚明玥松了一口气。
顾沉舟看着她，笑着说：“没想到你还会弹琴，而且弹得这么好。”
楚明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小时候学过一点。”
“很不错了。”
顾沉舟说，“刚才三皇子妃故意刁难你，你应对得很好。”
楚明玥笑了笑：“还好有将军在。”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隔阂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回到将军府后，顾沉舟去了书房处理公务，楚明玥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心里思绪万千。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有顾沉舟在身边，她似乎不再那么害怕了。
傍晚的时候，顾沉舟来到了楚明玥的院子。
他手里拿着一件东西，走到楚明玥面前，递给她：“给你的。”
楚明玥接过来看了看，是一支精美的发簪，上面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看起来很漂亮。
“这是……给你的礼物。”
顾沉舟笑着说，“今天在太后宫里，你表现得很好，这是对你的奖励。”
楚明玥的心里暖暖的，她拿起发簪，插在头发上，笑着说：“谢谢将军。”
顾沉舟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真好看。”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饭后，顾沉舟没有像昨晚那样去外间，而是留在了楚明玥的房间里。
楚明玥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顾沉舟却只是坐在床边，和她聊起天来。
他说起了自己在边关打仗的事情，说起了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说起了那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楚明玥静静地听着，她第一次觉得，顾沉舟并不是像传闻中那样残暴嗜杀，他也有自己的故事和情怀。
聊着聊着，楚明玥渐渐睡着了。
顾沉舟看着她熟睡的脸庞，眼底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然后在她身边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楚明玥睡得很安稳。
她梦见自己和顾沉舟一起，在一片美丽的草原上奔跑，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她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未来还有很多的风雨在等着他们，但只要他们携手并肩，就一定能够度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