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两天。
陆星辞没走，说是“借住”，其实更像赖着。
他白天帮沈砚扫扫院子、整理散乱的书页，晚上就蜷在堂屋的旧沙发上，对着相机里的照片发呆。
沈砚没赶他。
一来是这雨确实大，二来……陆星辞带来的那点烟火气，像颗投入静水深流的石子，虽有涟漪，却不扰人。
这天午后，雨势稍歇，阳光偶尔会从云缝里漏下来。
沈砚在修复一幅民国的仕女图，画纸边缘有些霉变，需要用特制的药水一点点擦拭。
他戴着眼镜，左眼几乎贴到画上，眉头锁得很紧。
陆星辞端着杯刚泡好的茶走过来，看了一眼，突然说：“这里，光线不对。”
沈砚抬眼，有些疑惑。
陆星辞放下茶杯，走到窗边，把那扇雕花木窗往外推了推。
一缕斜斜的阳光正好落在画纸上，把霉变的痕迹照得清清楚楚，连那些细微的纤维都看得分明。
“这样是不是清楚点？”
陆星辞的语气带着点试探的讨好。
沈砚愣了一下，重新低头看画。
果然，原本模糊的霉斑边缘变得清晰了，他手里的棉签能更精准地落在该去的地方。
“谢谢。”
他说，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
陆星辞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不客气。
我玩摄影的，对光线敏感点。”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打开了相机包。
这次他没拿那个笨重的单反，而是摸出个小巧的卡片机，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像是在翻看什么。
沈砚修复的间隙，余光瞥见他屏幕上的画面——不是名山大川，也不是古镇风情，而是些零碎的瞬间：墙角一朵顶着雨珠的蒲公英，老茶馆里打瞌睡的掌柜，甚至还有昨天自己低头补书的侧影。
那张照片拍得很随意，光线有些暗，却把他当时微蹙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抓得很准。
沈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你拍这些……做什么？”
他问，声音有点干涩。
“记录啊。”
陆星辞说得理所当然，把相机转过来给他看，“你不觉得吗？
很多东西看着不起眼，错过了就再也没了。
就像这老巷，说不定哪天就拆了；就像……你修复的这些旧东西，要是没人管，慢慢就烂了。”
他的语气很认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砚，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大事。
沈砚看着他屏幕上自己的影子，又看了看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个背着相机西处晃荡的年轻人，心里装着的东西，或许比他表现出来的要重得多。
“你的相机里，有很多地方的照片？”
沈砚问。
“嗯！”
陆星辞来了兴致，开始翻照片给沈砚看，“这是敦煌的落日，沙子是暖的；这是江南的雪，下在乌篷船上特别好看；还有这个，是西北的星空，星星密得能掉下来……”他一边翻，一边絮絮叨叨地讲，那些照片里的风、温度、声音，都透过他的描述，变得鲜活起来。
沈砚没怎么说话，只是听着，偶尔抬眼，能看到陆星辞脸上飞扬的神采。
夕阳西下时，陆星辞突然说：“沈砚，我给你拍张照吧？
就现在，光特别好。”
沈砚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对上陆星辞期待的眼神。
那眼神很干净，像个等着夸奖的孩子。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陆星辞立刻来了精神，调整好角度，低声说：“看这里，对……放松点，就像平时那样。”
沈砚不太习惯被人盯着，眼神有些闪躲，最终落在案上那幅刚修复好的仕女图上。
窗外的霞光透过木窗，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睫毛很长，侧脸的线条很柔和。
“咔嚓。”
轻微的快门声响起，像羽毛落在心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