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瘸子,一个我。
别人都管我叫傻子。
就因为那瘸子是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我跟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讨来的铜板全换了药,结果呢?他病刚好,人就没了。
连个屁都没放就跑了,招呼都没打一声。
地上倒是留了几个字。
可我不识字啊。
本想用炭笔描下来,找个识字的先生给瞧瞧。
结果描了一半,一场大雨下来,冲得干干净净,连无情的老天爷都在嘲笑我。
一最近街上不太平,跟疯了似的。
到处都在抓十四五岁的女乞丐,城里的叫花子吓得跟见了鬼一样,人人自危。
我窝在庙里七八天没敢露头,存的那点干粮早就见了底。
胃里饿得像有只手在抓,实在扛不住了,只能出去赌一把命。
我把锅底的黑灰全抹在脸上,又对着眼眶子咣咣捶了两拳,那德行,估计我亲娘来了都认不出我是男是女。
就这,还是被抓了。
跟一群倒霉蛋关在了一起。
后来才知道,是县令家的小姐苏锦绣,收到了选秀的圣旨。
明年开春,就要送进宫。
可当今的皇帝,是个药罐子,听说进气儿比出气儿都少,活不了几天了。
县令那老东西舍不得独生女进宫守活寡,就想了这么个偷梁换柱的馊主意。
从我们这群乞丐里,挑个和苏锦绣长得像的,让宫里出来的嬷嬷花一年时间,把野丫头***成大家闺秀,送进宫去当替死鬼。
呵,我运气还真“好”。
我就是这批人里,跟那位金枝玉叶长得最像的。
也是学东西最不要命的。
所以,中选的,是我。
其他人?全处理了。
乞丐的命,比野狗还贱,死了都没人会多问一句。
选秀那天,日头毒得很,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队人马打街上过来,为首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停在不远处。
他目光跟刀子似的扫过来,手里的马鞭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我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都凉了。
是他。
当年那个瘸子。
我死死地把头埋进胸口,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别认出我,千万别认出我。
现在的我是高阳县令之女苏锦绣,不是破庙里那个傻子阿乞。
他翻身下马,靴子踩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跟踩在我心尖上一样。
他挨个审视着我们这群秀女,眼看就要从我面前走过去了。
我刚松了半口气。
谁料他又折回来了。
马鞭“啪”的一声,指着我的下巴,把我整张脸都挑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王爷问你话呢!哑巴了?”带队的嬷嬷一个箭步冲过来,狠狠推了我一把,那眼神恨不得把我活剥了。
她转头又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米:“王爷息怒,这是新进宫的一批秀女,奴还没来得及好好教导。
都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许是……许是被王爷的天威吓傻了。”
他没理那嬷嬷,眼睛还盯着我。
“同样的话,我不想问第三遍。”
那声音冷的,像是冬天里结了冰的河。
“臣女……高阳县令之女,苏锦绣。”
我慌忙跪下,嗓子夹得快冒烟了,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一样。
我听见一声极轻的笑,像是错觉。
再抬头,只看到他翻身上马,留给我一个骑马远去的背影,冷得像块铁。
结果,第二天的选秀,我落选了。
这不对劲。
县令那老狐狸明明跟我打包票,关系都疏通好了,我就是去走个过场。
他还指望我给老皇帝吹枕边风,好让他在卸任前,官帽子再往上挪一挪。
为了这个,他可是砸了不少银子。
二我正琢磨着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一道圣旨就砸到了我面前。
宣旨的太监捏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吼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高阳县令之女苏氏锦绣,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特赐婚于兰王萧珩,钦此!”我整个人都懵了,跟做梦一样。
直到花轿把我抬进了兰王府,萧珩掀开我的盖头,那张脸就杵在我面前。
我还是恍惚的。
在破庙里那会儿,他天天一脸泥,跟个泥猴子似的。
那天选秀又离得远。
现在这么近一看……天,真好看啊。
比县里那个号称第一美男的李家少爷,好看一百倍。
我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魂都飞了。
直到一声响指在我耳边炸开。
“怎么,傻了?”“哪有。
就是……从乞丐一下变王妃,我有点不适应。”
我赶紧收回视线,飞快地擦了擦嘴角。
他嘴角勾了一下,笑了。
“不装了?”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这人真有病,发现了就发现了,非要当面戳穿,看别人出丑很好玩吗?他看我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笑得更厉害了,甚至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
!!!我的脸“唰”一下,红得能滴出血。
长这么大,别说男人了,公蚊子都没这么碰过我。
“好了,不逗你了。”
他收回手,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我今晚去书房睡,你早点休息。”
“啊?你不睡这儿?”我脱口而出。
宫里的教养嬷嬷不是这么说的啊。
出嫁前,她塞给我一本小黄书,上面画着俩光溜溜的人,摆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
嬷嬷说,只要我把这上面的玩意儿都学会了,保管把王爷的心抓得死死的。
我熬夜背了好几个晚上,才勉强记住。
怕忘了,我还特意把那本画册带来了,就压在枕头底下。
“你若想我睡在这里……”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沙哑。
“……也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压了上来,把我死死地摁在床上。
他从我枕头下抽出那本画册,呼吸就喷在我耳边,烫得吓人。
“我们今晚,把这上面的,全部来一遍,好不好?”我整个人都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随手翻开一页,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
“就从这个开始……”三我羞得脸皮都快烧着了,从脖子根一直红到耳朵尖。
我紧紧闭上眼,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动都不敢动一下。
等了半天,跟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却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我偷偷睁开一条缝。
他的脸猛地在我眼前放大。
“吓你的。”
他眼里全是笑意,像揉碎了的星星。
“你还小,这事儿……我不急。
睡觉吧。”
说完,他翻身躺在我旁边,伸手把我捞进他怀里。
然后,他就真的抱着我睡着了。
前半夜,我跟个贼一样,竖着耳朵,一点不敢睡沉。
后半夜实在扛不住了,眼皮跟灌了铅似的,就那么在他怀里,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第二天刚爬起来,就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他要挂帅出征了。
今天早上皇帝刚下的圣旨,让他立刻点兵出发。
他本来想亲口告诉我,结果看我睡得跟死猪一样,不忍心叫醒我,就直接去军营了。
我心里这个气啊。
整个大禹朝是没人了吗?非得让他一个刚结婚的王爷上战场?我心里一百个不爽。
虽然我俩没什么感情基础,可他现在是我名义上的老公啊。
他要是死在战场上,我不得守活寡?人人都说萧珩是常胜将军,从无败绩。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说得准?我瞅了瞅这王府,金碧辉煌的,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实在不行,我卷点钱跑路算了。
反正我本来就是个乞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王妃,这是您这个月的月例。”
丫鬟小离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发财大计。
“王爷吩咐过了,要是这些不够用,您直接去找管家支银子就行。”
我接过她递来的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起码有二十两。
我试探着问:“以后……每个月都有这么多?”“是的,王妃。”
小离点点头。
我拼命往下压嘴角,可那笑意就是止不住地往上冒。
不跑了,打死都不跑了!每个月都有这么多钱拿,守寡算什么!“王妃,您不去送送王爷吗?”小离看我那财迷样,忍不住提醒。
“他现在应该还没出城,您现在去,还能见王爷最后一面。”
“去,当然去!”我赶紧把银子塞进怀里,宝贝似的拍了拍,伸手搭上小离的手腕。
“快,扶本王妃去送我的金主……不,送我的王爷!”四在我把私房钱攒到一百两的时候,收到了萧珩要凯旋的消息。
整个王府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
我在城门口站得腿都快断了,也没等到萧珩的影子。
都怪小离那个死丫头。
我早说了在府里等就行,她非要拖我来城门口吹冷风。
还说什么,王爷进城第一眼,肯定最想看到王妃您。
真是信了她的邪。
又等了几个时辰,天都快黑了,才终于看到一队人马进了城。
萧珩骑在马上,旁边还跟了辆马车,帘子缝里能看到个女人的影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
萧珩原本一张脸跟冰块似的,看到我的时候,那眼神“唰”地一下就亮了。
他一伸手,直接把我从地上捞了起来,放在他身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头埋在我脖子里。
那动作,活像只找着窝的狗。
只剩下小离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在风中凌乱。
他偷偷在我耳边说,声音又急又小:“后面马车上是个姑娘,我回来的路上从土匪窝里救的。”
“她说要来京城投奔亲戚,我就顺道把她捎上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跟做贼似的。
“我感觉她想勾引我。
咱赶紧把她送到她亲戚家去,别影响咱们夫妻感情。”
我沉默了一下,扭头看他。
“萧珩,你这是在跟我解释?”他回答得理直气壮,一点不带犹豫的。
“是啊,我怕你误会。”
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暖洋洋的,把我整个人都包住了。
我抬手按着胸口。
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又快又响。
五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
萧珩得先进宫复命,说好了等他回来,再跟我一起把那个姑娘送走。
我领着那姑娘进了府。
等她从马车上下来,我们俩看清对方的脸时,都愣住了。
操。
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正牌的县令小姐,苏锦绣。
等周围没了旁人,她那张小白花似的脸瞬间就变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她面目狰狞地扑过来,指甲都快戳到我脸上了。
“我爹花了那么多钱让你进宫,你倒好,当上了王妃,居然瞒得密不透风!我家被抄,是不是你搞的鬼!”我侧身躲开。
以前我当乞丐,或许还会让她三分。
现在我是王妃,怕她个锤子。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得又响又亮。
“你家被抄,是你爹自己作死,关我屁事?我现在没拿刀捅死你,都算仁至义尽了。
你家对我有恩?***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她捂着脸,死死瞪着我,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不怕王爷知道真相吗?你不过是个冒牌货!我才是王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我冷笑一声。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知道呢?”她像是被我的话噎住了,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萧珩的脚步声。
苏锦绣眼珠子一转,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抱着我的腿就开始嚎。
那眼泪说来就来,跟不要钱似的。
“姐姐,对不起,我只是太喜欢王爷了!哪怕……哪怕是给王爷做妾,我也心甘情愿!求姐姐成全我吧!”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珩已经从我身后走了过来。
“王爷!”苏锦绣看到他,哭得更梨花带雨了。
“您不要怪姐姐,姐姐也是太喜欢您了,才非要赶我走的。”
她说着,还故意撩起头发,把刚才被我打红的那半边脸,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萧珩面前。
萧珩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他径直走到我身边,执起我的手,满脸都是心疼。
“手疼不疼?”他轻轻吹了吹我泛红的手背。
“下次这种脏活,不用自己动手,让下人来就行。”
说完,他牵着我的手,转身就要走。
苏锦绣大概是气疯了,彻底不装了。
她从地上搬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嘶吼着就朝我扔了过来。
“***!你去死!”还好萧珩反应快,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
石头“咚”的一声砸在我们刚才站的地方,要是真砸到我,脑袋都得开花。
“拖出去。”
萧珩的声音冷得像冰。
侍卫立刻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把还在尖叫的苏锦绣拖走了。
萧珩拉着我的手,还心有余悸。
“当时在土匪窝里看见她,就觉得她跟你长得有几分像,才动了恻隐之心。
谁知道救了个祸害回来。”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嘴角又勾了起来,带着点自卖自夸的得意。
“不过……也不是谁都像你运气这么好,一救就救了个我这么优秀的王爷!”“嗯……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他抬了抬下巴,嘴角那抹笑,坏得不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夫人前几天,已经及笄了吧?”“夫人的那本画册,我可是带在身边,日日研读。”
“今天,正好可以和夫人共同探讨一下学习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