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总带着股蛮不讲理的劲儿,豆大的雨点砸在“迷迭”酒吧的落地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把窗外的霓虹揉成了一团团暧昧不清的光晕。
吴所畏坐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杯壁。
杯里的威士忌只剩下浅浅一层琥珀色液体,冰块早就化透了,像他此刻的心情,只剩下温吞的麻木。
手机屏幕暗着,从晚上八点到现在,他己经看了不下三十次。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微信消息,岳悦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带走了他最后一点关于“正常生活”的念想。
三个月前,那个他爱了三年、甚至规划了未来的女孩,笑着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说:“吴所畏,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钱你拿着,算是我补偿你的。”
补偿?
他的真心,他那点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的尊严,原来还能明码标价。
“再来一杯。”
吴所畏把空杯推到吧台里,声音带着被酒精浸泡过的沙哑。
调酒师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己经在这里坐了快三个小时,点的都是最烈的酒,却没显出多少醉态,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密,像蛛网一样缠在眼白上,透着股让人心惊的脆弱。
新的威士忌被推回来,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刚碰到指尖就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吴所畏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驱散胸口那片沉甸甸的闷。
他其实不常来这种地方。
以前总觉得酒吧太吵太乱,不如两个人在家煮点面条来得踏实。
可现在,只有这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陌生的喧嚣,才能让他暂时忘了自己有多狼狈——一个被前女友用钱打发、创业失败、连房租都快交不起的失败者。
“啧,这副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还真是……赏心悦目。”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戏谑,像羽毛搔过紧绷的神经。
吴所畏浑身一僵,侧过头去。
逆着吧台顶上昏暗的灯光,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很高,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五官深邃得像刀刻出来的,尤其那双眼睛,瞳色很深,看人时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玩物。
是池骋。
这个名字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吴所畏的记忆里。
三个月前,他还没被岳悦彻底扫地出门时,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见过这个人。
那时池骋被一群人簇拥着,意气风发,眼神里的桀骜和张扬几乎要溢出来。
岳悦当时还悄悄跟他说:“那是池家的小少爷,惹不起的。”
吴所畏不明白,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注意到角落里的自己,甚至还记得他。
“池先生。”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早就因为僵硬而不听使唤,“有事吗?”
池骋没回答,反而自顾自地拉开他身边的高脚凳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吧台上敲了敲,对调酒师说:“跟他一样。”
然后才转头看向吴所畏,目光像带着钩子,从他微湿的额发扫到紧抿的唇,最后停留在他泛红的眼角。
“听说,岳悦把你甩了?”
池骋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用一张支票?”
吴所畏的脸“唰”地白了。
屈辱感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那些被他拼命压在心底的难堪,被这个人轻描淡写地掀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这好像和池先生没关系。”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刻意维持的距离感。
“是没关系。”
池骋挑了挑眉,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杯,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优美的弧线,“但我觉得很有趣。”
“有趣?”
吴所畏终于抬起头,首视着池骋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火,“看我被女人甩很有趣?
看我像条狗一样被打发很有趣?
池先生的乐趣还真是廉价。”
他知道自己这话很冲,很可能会得罪眼前这个人。
但他实在撑不住了,三个月来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哪怕这个出口是如此危险。
池骋却没生气,反而笑了。
那笑容很浅,只在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眼神却越来越沉,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廉价?”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向前倾了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酒气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吴所畏,你知道吗?
你现在这副样子,比三个月前在酒会上那副装出来的清高模样,要顺眼多了。”
“装清高?”
吴所畏的呼吸一窒。
“不然呢?”
池骋的目光扫过他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那件明显不太合身的衬衫,“穿着一身廉价的衣服,却硬要摆出不卑不亢的姿态,以为这样就能融进不属于自己的圈子?”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像毒蛇吐信,“岳悦没说错,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闭嘴!”
吴所畏猛地站起来,高脚凳被他带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来周围几道好奇的目光。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变得通红,像只被逼到绝境、却毫无还手之力的幼兽。
池骋也跟着站起来,他比吴所畏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强大的气场几乎让吴所畏喘不过气。
“怎么?
说到痛处了?”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凉意,突然捏住了吴所畏的下巴。
“放开我!”
吴所畏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挣扎,可池骋的力气大得惊人,那只手像铁钳一样钳制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下巴被捏得生疼,被迫仰起头,只能眼睁睁看着池骋那张放大的脸越来越近。
周围的音乐还在震耳欲聋,人们的笑语喧哗仿佛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吴所畏能清晰地闻到池骋身上的味道,能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脸上。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拼命扭动着身体:“池骋!
你疯了!
这里是公共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