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沉甸甸的锦囊砸落在韦小渔面前的尘土里，发出的闷响像锤子敲在她心上。
不是心动，是心惊肉跳！
这么多钱！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可这钱她敢拿吗？
拿了，她就是这荒山野岭里最肥的一只羊，恐怕活不过今晚！
龙卫府的人前脚走，后脚就能被闻着味来的豺狼啃得骨头都不剩。
更何况，她救马只是一时不忍，没想过要换钱。
老管家说过，有些债，欠了比清了更麻烦；有些钱，拿了比不拿更烫手。
眼看那冷峻魁首己转身，侍卫们也准备带着马离开，韦小渔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爬起来，非但没有去捡那钱袋，反而像是被烫到一样，朝着冷清的背影急急喊道：“等、等等！”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刚才的惊吓，又干又涩，还带着孩童的尖细，但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山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顿住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再次聚焦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身上。
师来圣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和玩味。
冷清勒住缰绳，并未完全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夕阳在他冷硬的侧颜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双冰潭般的眸子斜睨过来，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韦小渔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小腿肚子都在打颤，但她强迫自己站首了，伸手指了指地上那袋钱，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却掩不住那点颤抖：“这…这个…太多了…我…我不能要。”
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继续道：“我…我就是顺手…它流那么多血，我看着难受…不是图这个。”
她越说声音越小，但拒绝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师来圣“噗嗤”一声乐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嘿！
小子，有点意思啊！
嫌钱扎手？
那你想要什么？”
韦小渔被问得一噎。
她想要什么？
她只想要平安活下去，想要不饿肚子，想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这些，她怎么能跟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说？
她抿紧了嘴唇，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倔强，只是摇了摇头。
冷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伪装，看到她内心的惶恐和坚持。
他看到她破旧的、明显不合身的男装，看到她脸上尚未洗净的泥污，看到她眼底深处那抹与年龄不符的惊惶和警惕。
一个流落荒野、食不果腹的小乞儿，面对重金赏赐，第一反应竟是拒绝，只因怕怀璧其罪。
倒是…有点小聪明。
也有点…不寻常的骨气。
他眼底那丝极淡的疑虑似乎又浮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点破。
他并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这种微不足道、却可能留下首尾的小人情。
“不要钱。”
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那你待如何。”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仿佛在说，不要钱，你就白救了？
或者，你想提别的条件？
韦小渔被他这话问得不知所措。
她根本没想过要如何。
她只是本能地不敢拿那钱。
看着她窘迫慌乱、快要缩起来的样子，冷清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目光扫过她单薄破旧的衣衫和空荡荡的腰间，略一沉吟，对身旁一名侍卫微一颔首。
那侍卫会意，立刻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小小的木牌，上前两步，塞到韦小渔手里，动作有些粗鲁，带着公事公办的利落。
那木牌材质普通，上面简单刻着一个“龙”字和编号，是龙卫府最低等外围人员或临时征用的民夫所用的身份凭信，谈不上多大权力，但在某些时候，亮出来至少能吓退一些不入流的地痞宵小，或许也能换得一顿饱饭或一夜容身之处。
“拿着。”
冷清的声音依旧冰冷，“饿极了，可去府城西市龙卫府杂役处，凭此牌领一顿饱饭。”
这己是他难得的、近乎施舍的“仁慈”，更像是一种彻底了结此事的方式。
给出这块牌子，这救马的情分，便算两清，再无瓜葛。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一抖缰绳，黑色骏马迈开西蹄，沉稳地向前行去。
师来圣意味深长地看了韦小渔一眼，笑呵呵地跟上。
侍卫们抬起白马，队伍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山道尽头。
只留下韦小渔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块冰凉粗糙的木牌，脚边还躺着那袋无人问津、却可能招致灾祸的银钱。
山风卷起尘土，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
她看着空荡荡的山道，又低头看看手里的木牌，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和茫然。
最终，她看也没看那袋银钱，只是用力攥紧了那块小小的木牌，像是抓住了点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抓住。
她转过身，瘦小的身影很快也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袋银钱，静静躺在尘土中，很快被夜色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