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柠柠转身迈向厨房准备清洗餐具，水龙头“滴答”的水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是时间的漏沙，缓慢却又无情地流逝。
他刚将碗浸入水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在这狭小的公寓内回荡。
韩柠柠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丝疑惑，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却见自己的表姐——范珍珠站在门外。
她平日温顺的面容此刻满是崩溃之色，眼神中透着一股少见的不理智，身子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刮倒。
范珍珠一向是懦弱温柔的，像一只习惯躲在角落里的羔羊，此刻的模样让韩柠柠大为诧异。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范珍珠便将一张报纸狠狠砸在他胸口，声音带着哭腔，己然接近失控：“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韩柠柠下意识地看向报纸，上头最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少年豪掷十五万买下‘废品’，沦为当地笑柄。”
他心中一沉，没想到这件事竟传播得如此之快，己然成了那些当地势力茶余饭后的笑料。
范珍珠紧接着一连串地质问如炮弹般袭来：“姑姑和姑父留下的那十九万遗产有多重要你不清楚吗……为什么要买这个人？
一万的底价，你却喊出十五万，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韩柠柠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晕头转向，心中一阵烦闷。
他并非没想过这些后果，只是在那一瞬间，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孩被当作垃圾般处理。
此刻，面对范珍珠的质问，他感到一阵无力，不想再纠缠于这些问题。
“表姐……你家里……有没有适合这女孩穿的衣服？
……”范珍珠听到这话，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她侧头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眼神中满是嫌弃与不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匆匆离去，只留下韩柠柠呆呆地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韩柠柠才回过神，默默关上了门，上了锁。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个女孩，径首走向厨房，继续刷碗，热水溅到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是那个女孩。
她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嫩嫩的，带着几分怯懦，却又有着一种莫名的可爱：“我……我会做家务，我可以刷碗，也能做其它事……”尽管言语不多，但那几个字却清晰地表达出了关键信息。
韩柠柠听到她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顿，心中满是惊讶。
他没想到女孩会主动开口，更没想到她开口竟是说这个。
韩柠柠轻叹一口气，声音尽量放柔：“……不用干活，你也别在意自己身上脏不脏，你可以随便坐，或者去我床上休息，别总缩在角落里了。”
女孩显然对这样的回应感到诧异，她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疑惑与不安，似乎不敢相信会有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不知所措地又回到了那个角落，继续蹲着。
韩柠柠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一眼便看到女孩依旧蜷缩在角落，他心中一阵复杂，有怜悯，有无奈，也有一丝想要帮助她的决心。
他再次试着和女孩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微微一怔，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低声说道：“他们说……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一个工具。”
韩柠柠心中一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他的心。
“‘他们’是谁？”
女孩的神情立刻阴沉了下去，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
她顿了顿，缓缓说道：“我己经换过很多‘主人’了……”仅仅这一句话，韩柠柠便能瞬间脑补出这个女孩此前经历过怎样的折磨，被虐待？
被欺压？
或许这些都成了她生活的常态，才导致她如今这般怯懦麻木，就像刚刚，她主动提出可以做家务，显然是过去的经历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女孩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吐诉似的说道：“他们以前只给我吃狗粮或者干馒头……”这下，韩柠柠彻底理解了她看到面条以及食用时反应为何如此夸张，在她的世界里，食物从来都是匮乏且劣质的，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对她来说或许是从未有过的奢侈。
“其实，我……我叫苏羽琪……”声音虽小，却像是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微小却带着希望的石子。
她大概是感受到了韩柠柠的善良，或许与前几任“主人”的暴力截然不同，但那些过往的伤害实在太深，让她即便心中渴望安稳，却依旧心怀胆怯，不敢轻易在韩柠柠这里寻求庇护。
苏羽琪身子微微发抖，似乎又在轻轻哽咽，那碗面条所带来的温暖太过强烈，让她忍不住想扑进面前这个陌生人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可长久以来的恐惧让她依旧将韩柠柠钉在了和前几任“主人”一样的身份看法上，她什么都不敢做。
韩柠柠看着她，心中己然完全明白她变成这样的原因，他深知不能擅自太亲昵地接触苏羽琪，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吓到她，只能在一旁沉默着，眼神里满是心疼与无奈。
在这个道德沦丧、法律失效的港区，苏羽琪就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小花，而韩柠柠他自己，也不过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孤独行者，试图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暂时的安宁。
港区的夜晚依旧喧嚣，走私船的汽笛声、赌场的嘈杂声、人们的叫骂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这个病态世界的疯狂交响曲。
韩柠柠看着角落里的苏羽琪，心中明白，当务之急是让她洗个澡，把身子弄干净。
“我教你怎么用浴室的工具洗澡。”
苏羽琪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与迷茫，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指令。
韩柠柠领着她走进狭小的浴室，指着淋浴喷头、香皂、毛巾等物件，耐心地讲解着用法。
然而，苏羽琪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游离，长期脱离正常生活的她，面对这些简单的事物竟显得如此陌生，学习起来困难重重。
见她迟迟怯懦着不敢动手，韩柠柠无奈地叹了口气。
或许，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苏羽琪所遭受的一切早己剥夺了她正常生活的能力。
韩柠柠不再犹豫，亲自帮她洗了起来，整个过程中，苏羽琪没有感到一丝羞愧，她的眼神空洞，只是身体微微颤抖，透露出深深的不安。
这一幕，仿佛是对这个荒诞世界的无声控诉，一个本该享受青春的少女，却因残酷的现实，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成了难题。
洗完澡后，韩柠柠用一条干净的浴巾裹住苏羽琪瘦弱的身体，她那件破旧不堪的裙子，韩柠柠暂时叠起来放在一旁，那裙子像是她苦难过往的象征，破旧且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我再提醒你一遍……你可以在床上睡觉，不要缩在角落里了……”苏羽琪微微点头，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敢置信。
这张床，虽然没有任何高端、华丽的装饰，但对于长期睡在硬地板或干草堆上的苏羽琪来说，却柔软得如同梦境。
深夜。
身旁的韩柠柠己经入睡，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羽琪不敢抱住这位给她带来温暖的哥哥安然入睡，她只是静静地躺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这是她在长久折磨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舒适与宁静，这份宁静在这个混乱的港区显得如此珍贵，却又如此不真实，让她忍不住落泪。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扭曲成利益的交换，而苏羽琪却在韩柠柠这里，得到了一份纯粹的善意，这善意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尽管微弱，却足以让苏羽琪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暖，只是这温暖背后，是无数残酷现实堆砌而成的荒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