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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8-25

第一章 京兆府来的官差元祐元年三月的长安城,春寒料峭,冬意迟迟不肯退去。

西市石匠街上,各家铺面早早卸了门板,叮叮当当的凿石声此起彼伏,和着伙计们的吆喝,

奏出一曲市井交响。安民佝偻着背,正对着一方青石墓碑精雕细琢。他今年四十有六,

却已两鬓斑白,长年与石头打交道使他的背微驼,双手布满厚茧,

左眉间一道疤痕是十年前刻碑时迸溅石屑所留。此刻他全神贯注,錾子在石面上轻轻移动,

刻出“贤妻苏氏婉娘之墓”几个清秀小字。“师父,歇会儿吧。”小徒弟端着碗热汤过来,

“您一早起来就没停过。”安民这才直起腰,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接过汤碗时,

他瞥见铺外几骑快马踏着残雪疾驰而来,马上人身着官服,腰佩长刀,

为首者手持一卷黄绢文书。街面上顿时安静下来,各家石匠纷纷停下手头活计,

不安地注视着这队不速之客。“安民匠铺何在?”官差勒住马缰,声音冷峻。安民放下汤碗,

拍了拍沾满石粉的衣襟上前行礼:“小人便是安民。”为首官差展开黄绢文书,

朗声宣读:“奉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大人令,征召匠人安民刻制御敕石碑。即日准备,

不得有误!”安民心中一怔,面上仍平静问道:“不知要刻何等文书?需用何石材?

尺寸几何?小好事先准备。”“问甚么问!”官差猛地合上文卷,一脚踢开脚边的青石碎料,

“三日后蔡大人亲临,备好你的看家本事便是。要是出了差池,仔细你的皮!

”马蹄声远去后,整条石匠街仍一片死寂。安民站在铺前,望着官差消失的方向出神。

隔壁刻碑的吕师雄拄着拐杖过来,他比安民小五岁,是安民师父的幼子,虽师出同门,

技艺却逊色不少,尤其左手缺了三指后,只能接些简单的活计。“师兄,这事儿不对劲。

”吕师雄压低了声音,残缺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拐杖上的刻痕,

“我从汴京来的客商那儿听说,东京城正在立什么党人碑,

将司马相公、苏学士等百余朝臣列为奸党。这差事恐怕...沾手不得啊。”安民沉默不语,

目光落在一筐新采的梁山青石料上。这石料质地细腻,青中带黑,是刻碑的上佳材料。

他想起去年为苏子由刻家庙碑时,那位被贬谪的先生曾提点:“石刻千年事,刀刀见人心。

安师傅的手艺,将来必有大用。”如今这话竟似谶语般回荡在耳边。“师父,

这些石头还搬进去吗?”小徒弟怯生生地问。安民回过神,轻轻抚过冰凉的青石表面:“搬,

怎么不搬。是好是歹,总得听听蔡大人怎么说。”是夜,安民辗转难眠。婉娘病逝不到半年,

家中尚有六岁幼子安谦需要照料。若是接了这皇差,工期紧迫,

必然无暇照顾孩子;若是推辞,恐招来祸端。他起身点亮油灯,

从箱底翻出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字帖——那是司马光亲笔所书的《资治通鉴》序言拓本。

三年前,安民曾赴洛阳为司马光修缮府邸碑刻,亲眼见那位老人深夜仍秉烛疾书,

为编修史书呕心沥血。这样的人,怎会突然成了朝廷口中的“奸党”?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蔽,安民的心中笼罩着更深的不安。第二章 蟾宫折桂扣第三日黄昏,

一队华丽的马车碾着残雪停在安民匠铺前。在十余侍卫簇拥下,

一位身着绛紫色锦袍的中年官员缓步下车。他约莫四十年纪,面白无须,

眉眼间透着文人雅士的温润,若非官袍在身,更像是一位风流才子。让安民惊讶的是,

这位以书法名动天下的权臣蔡京,竟亲自弯腰扶起跪迎的他:“闻长安安石工刻字如临帖,

今日特来求教。不必多礼,起来说话。”进得铺内,蔡京四下打量。只见各式刻刀整齐排列,

石屑清扫得干干净净,几方完成大半的碑刻立在墙边,字迹工整俊秀。他不住点头:“好,

果然名不虚传。”烛火摇曳中,蔡京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安师傅,明人不说暗话。

此百十七人皆祸国奸党,陛下命刻碑警示后世。每字赐钱二百,完工另赏白银千两。

”说着解下腰间玉带扣,“此物随我多年,赠予匠师以为信物。

”那玉带扣由上等和田玉雕成,图案是精致的蟾宫折桂图,寓意科举高中、仕途顺利。

刀工精湛,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安民却盯着名单首行“司马光”三字怔住:“蔡公,

司马相公乃天下文宗,日前方见诏书褒奖其忠贞,怎的转眼就成了奸党?

这...”“此一时彼一时。”蔡京的笑容淡了几分,

却仍执起安民生满厚茧的手轻叹:“匠师这双手,刻得出千古流传的字迹,

却不必沾染朝堂纷争。比那些夸夸其谈之辈,不知干净多少。

”安民的手在蔡京掌中微微颤抖。这双手握了三十年錾子,刻过无数墓碑、功德碑、经碑,

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重。蔡京忽然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极低:“安师傅,朝中局势复杂,

有些事不必明白,照做便是。你只要将这碑刻好,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若是不然...”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安民掌心的厚茧,“这双手,

怕是再也握不住錾子了。”言毕,蔡京留下墨宝翩然离去。安民独立铺中,

望着那卷名单和桌上的玉带扣,久久不语。深夜,吕师雄悄悄推门进来,

见安民对着一盏孤灯发呆,不由急道:“师兄!接不得这活儿!我今日特意打听过,

这党人碑是要立在端礼门前,让万人唾骂的。咱们要是刻了这碑,岂不成了帮凶?

”安民缓缓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师雄,你记得师父去世前说过什么吗?

”吕师雄一愣:“师父说...石匠的手艺不在刀工,在心性。石可碎,不可曲。”“是啊,

石可碎,不可曲。”安民重复着这句话,手指轻轻拂过名单上司马光的名字,

又滑到苏轼、苏辙、文彦博...这些曾经如雷贯耳的名字,如今却成了待刻的“罪人”。

忽然,他猛地站起身,抄起錾子狠狠砸向试刻的石坯!火星迸溅中,石面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司马相公编纂《资治通鉴》时,

我等在洛阳见过他冒雪往崇文院查档——那样的人怎会是王莽董卓!

”安民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碑要是刻了,千年之后,世人会如何看待我们长安石匠?

”吕师雄突然跪下抱住他双腿:“师兄!嫂嫂新丧,谦儿才六岁!你抗旨便是死罪啊!

我这左手的三根手指,不过是因误了御碑工期就被剁去...这朝廷的事,

咱们平民百姓惹不起啊!”安民扶起师弟,目光落在那筐梁山青石上:“记得师父还说过么?

长安石匠可以死,不能刻断头碑。”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敲打着石匠铺的瓦顶,如泣如诉。第三章 青石映血痕翌日清晨,

蔡京早早派人来请安民过府。长安知府衙署后院,蔡京正在亭中品茶赏雨,见安民来了,

笑吟吟地招手。“安师傅考虑得如何?若是银钱不够,还可再添。”安民躬身行礼,

将玉带扣恭敬奉还:“蒙大人厚爱,小人技艺粗陋,恐污了大人墨宝。

另请大人删去碑末‘长安安民刊’五字。”亭中气氛骤然冷了下来。蔡京慢慢放下茶盏,

玉扣与石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你可知抗命何罪?”蔡京抚着案上刻刀轻笑,

眼神却已冰冷如霜。安民垂首却挺直脊背:“小人只知司马光卒时,汴京百姓罢市往吊,

白衣送行者绵延十里。若碑文不实,千年后世人见落款,要骂长安石匠助纣为虐。

”寂静中只听雨打芭蕉声声入耳。蔡京忽然掷杯厉喝:“你以为缺了张屠户便吃带毛猪?

吕师雄!”应声而入的吕师雄不敢看师兄苍白的脸。蔡京将名单拍在他怀中:“刻得好了,

翰林院待诏有你一席。刻不好...”他冷哼一声,“你知道后果。”吕师雄双手颤抖,

几乎接不住那卷沉重的名单。安民猛地抬头:“大人!师弟左手有残疾,

这等精细活计恐难胜任!”蔡京悠悠道:“左手残了,右手不是还好着么?再说了,

又不是让他亲自刻, overseeing 便是。”他转身看向吕师雄,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吕师傅,你说是不是?”吕师雄冷汗涔涔,

终是低下头去:“小人...遵命。”安民被侍卫“请”出府衙时,雨下得更大了。

他站在长街上,任凭雨水打湿衣襟,心中一片冰凉。回到铺中,小徒弟慌忙迎上来:“师父,

方才官府来人,把咱们的梁山青石全搬走了!”安民踉跄一步,扶住门框才站稳。

他看着空荡荡的铺子,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奔向內间。还好,

那筐试刻用的青石小料还在——这是他为婉娘刻碑时剩下的边角料,质地虽好,尺寸却小,

难当大用。当夜,吕师雄拎着一壶酒来找安民。师兄弟对坐无言,只有油灯噼啪作响。

“师兄,我对不住你。”吕师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可我不敢...真的不敢啊!

你是没看见,蔡京带来的那些侍卫,腰刀都是开封府特制的,

他们杀个人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安民默默为师弟斟酒:“不怪你,是我太固执。

”吕师雄忽然抓住安民的手,残缺的左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师兄,咱们一起刻吧!

你就当不知道这事,我来落款,将来真有骂名,我吕师雄一人担着!”安民轻轻抽出手,

摇头道:“师父若在,绝不会应允。”他望向窗外,“师雄,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

师父带咱们去曲江池看石碑吗?”吕师雄一怔:“记得...那时师兄才十岁,我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