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听器的事没翻出更深的底。
那老太太被找到时己经断了气,像被人灭口了似的,只在她身上搜出半张模糊的船票根,指向城南的旧码头——正是林砚前世栽了的那片水域。
陆震霆把自己关在书房待了半宿。
苏婉端了杯热茶进去时,看见他正对着张地图抽烟,烟灰缸里堆了小半缸烟蒂。
“还在想?”
苏婉把茶放在他手边,“别太熬着,念念还等着爸爸抱呢。”
陆震霆捏了捏眉心,没说话,只伸手把苏婉拉到怀里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是冲着我来的。
但他们动了念念……我知道。”
苏婉轻轻拍着他的背,“但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以后我带着念念少出门。”
陆震霆没应声,指尖在地图上城南码头的位置点了点。
那儿归刀疤陈管,这些年一首安分,可……真的安分吗?
这事最后没再往外声张,只陆震霆手底下的人悄悄加了倍查。
而陆念念,照旧过着她“小公主”的日子——学走路,学说话,被一群保镖和佣人围着哄。
她开口早,一岁半就能清清楚楚喊“爸爸妈妈”,还会奶声奶气地说些简单的词。
陆震霆最得意这个,每次回家都要抱着她逗:“念念,跟爸爸说,谁最疼你?”
陆念念就歪着小脑袋,小手抓着他的领带晃:“爸爸。”
陆震霆能高兴半天,抱着她在屋里转圈圈,连苏婉都笑他:“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较真。”
但只有陆念念自己知道,她不是在较真,是在“观察”。
她发现陆震霆对手下极严,唯独对刀疤陈似乎多了几分“纵容”——有次刀疤陈来汇报,说码头丢了批货,按规矩该重罚,陆震霆却只皱了皱眉,让他“尽快找回来”,没多说别的。
这不对劲。
以陆震霆的性子,丢了货就是办事不力,断不会这么轻描淡写。
那天晚上,陆震霆回来时带着点酒气,坐在床边看陆念念搭积木。
陆念念把一块红色的积木往搭好的“房子”上放,没放稳,“哗啦”一声塌了。
她小嘴一瘪,像是要哭。
陆震霆赶紧哄:“没事没事,念念搭得挺好,是积木不乖。”
陆念念却忽然抬头,看着他说:“爸爸,积木……坏。”
陆震霆笑:“嗯?
积木怎么坏了?”
“有的……不听话。”
陆念念小手扒拉着地上的积木,挑出块边角有点裂的,举起来给陆震霆看,“这个,不结实。
会塌。”
陆震霆捏着那块裂了的积木,指尖顿了顿。
他抬眼看向陆念念,小姑娘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眼神干净得像水,不像在说别的。
可不知怎么,他想起了刀疤陈。
这些年刀疤陈确实“不结实”过几次——要么是账目有点含糊,要么是地盘上闹点小乱子,但每次都被他压下去了。
他总念着旧情,刀疤陈当年替他挡过子弹,一条胳膊差点废了,他总想着能护就护着。
难道……真的是他?
“念念说得对。”
陆震霆把那块裂了的积木扔到一边,摸了摸陆念念的头,“不结实的东西,留着没用。”
陆念念没再接话,低下头继续搭积木,嘴角却悄悄勾了勾。
有些话,不用明说。
她只需要递个“引子”,以陆震霆的心思,总会想明白的。
转过年来,陆念念两岁了。
她开始学着“管事”——当然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那种。
陆震霆书房里有个小沙盘,是他偶尔用来摆地盘模型的。
有次陆震霆没锁门,陆念念溜进去,蹲在沙盘边扒拉。
她把代表码头的小旗子拔下来,插在了离主宅更近的位置,还把旁边代表刀疤陈地盘的小木块往角落里挪了挪。
陆震霆进来时正好看见,没动气,反而蹲下来问她:“念念这是在干嘛?”
“码头……要近。”
陆念念指着沙盘,“离爸爸近,才安全。”
她又指了指被挪到角落的木块,“那个,挡路。
不好。”
陆震霆看着沙盘上被重新摆过的“布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他最近确实在想,要不要把码头的权收回来点。
刀疤陈在那儿待得太久了,根基太深,就像块挡路的石头。
“念念懂的还挺多。”
陆震霆没说别的,只把她抱起来,“以后爸爸教你玩这个好不好?”
陆念念趴在他肩上,点头:“好。”
她知道,陆震霆己经开始动心思了。
没过多久,陆震霆就找了个由头——说要整顿码头治安,派了自己的心腹老周去码头“协助”刀疤陈管事。
明着是协助,实则是去查账、盯人。
刀疤陈接到消息时,正在码头的仓库里喝酒。
他捏着酒杯,指节发白,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霆爷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心腹低声问,“老周那人可是出了名的‘铁面’,让他来盯着,不是明摆着信不过您吗?”
刀疤陈没说话,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他当然知道陆震霆是什么意思。
窃听器的事虽然没查到他头上,但他心里清楚,那老太太是他找的人。
他就是想试试,陆震霆到底还信不信任他。
现在看来……是不信了。
“怕什么。”
刀疤陈冷笑一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老周来了又怎么样?
这码头姓陈这么多年,不是他想来就能插一脚的。”
他顿了顿,眼神沉了下去:“倒是那个小丫头……”那天在公园,若不是陆念念突然哭闹,窃听器早就安进去了。
一个两岁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巧?
“您是说……陆念念?”
心腹有点惊讶,“一个奶娃娃而己,能懂什么?”
“不好说。”
刀疤陈眯了眯眼,“陆震霆把她当宝贝疙瘩,最近做什么事都带着她的影子。
上次我去汇报,听见霆爷还跟苏婉说,念念说码头离得远不安全……你说巧不巧?”
心腹愣了愣:“总不能是个小妖精吧?”
刀疤陈没接话,只是端起酒瓶又倒了杯酒,眼神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不管是不是小妖精,挡了他的路,就不能留。
这天下午,陆念念在花园里玩。
苏婉坐在旁边的遮阳伞下看书,保镖远远守着。
一个穿佣人衣服的中年女人端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笑着说:“小公主,吃点水果吧?
刚切好的,可甜了。”
陆念念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是新来的,说是苏婉一个远房亲戚的朋友,前天才来家里干活。
陆念念没见过她,但她身上那股味道——跟上次那个老太太身上的枪油味有点像,只是更淡些。
陆念念没伸手,反而往苏婉身边挪了挪,仰着头喊:“妈妈,念念要吃你手里的苹果。”
苏婉放下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盘子里有呀,让张婶给你拿。”
“不要。”
陆念念抱着苏婉的胳膊晃,“就要妈妈手里的。
妈妈削的才甜。”
苏婉被她逗笑了,只好拿起桌上的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
那个叫张婶的佣人还站在那儿,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却还是陪着笑说:“小公主真黏妈妈。”
陆念念没理她,眼睛却瞟着那盘水果——尤其是最上面那几块草莓,看着特别红,边缘却有点不自然的蔫。
她记得林砚以前混道时,见过一种药,无色无味,掺在水果里,吃了不会死人,但会让人昏睡大半天。
草莓多汁,最容易掺东西。
“张婶,”陆念念忽然开口,指着盘子里的草莓,“那个,给狗狗吃好不好?”
花园角落里拴着条金毛,是陆震霆特意养来陪陆念念玩的,叫“阿福”。
张婶愣了一下:“啊?
给狗吃?”
“嗯!”
陆念念点头,小脸上一本正经,“阿福也想吃甜的。
张婶喂它。”
张婶手里的盘子抖了一下。
苏婉也觉得奇怪,看了张婶一眼:“念念说得对,阿福也饿了,你喂它吧。”
张婶没办法,只能端着盘子走到阿福旁边,捏起块草莓递过去。
阿福闻了闻,没吃,反而往后退了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狗鼻子最灵。
陆念念心里冷笑,脸上却装作好奇的样子:“阿福怎么不吃呀?
是不是不好吃?”
张婶的脸色彻底白了,手里的盘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果撒了一地。
她转身就想跑。
“拦住她!”
苏婉反应极快,立刻朝保镖喊了一声。
两个保镖早就在留意这边了,立刻冲过来,一把按住了张婶。
张婶拼命挣扎,嘴里还喊着:“我没干什么!
放开我!”
苏婉抱着陆念念站起来,脸色也沉了下来:“搜她身。”
保镖在张婶身上搜了搜,从她口袋里摸出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是安眠药。”
一个懂点药理的保镖皱着眉说。
苏婉的脸瞬间白了,抱着陆念念的手都在抖。
刚才要是让念念吃了……陆念念却挺冷静,小手拍了拍苏婉的背,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怕。
念念聪明,没吃。”
苏婉这才回过神,抱着她使劲亲了亲:“我的好念念……吓死妈妈了。”
很快,陆震霆就赶回来了。
张婶被绑在客厅的椅子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陆震霆没问别的,只把那包安眠药扔在她面前,声音冷得像冰:“谁派你来的?”
张婶咬着牙不说话。
陆震霆没耐心跟她耗,对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立刻上前,拿出根针——不是打针的针,是根细细的银针,轻轻往张婶的指尖上一扎。
张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脸色疼得发青。
“说不说?”
陆震霆又问。
张婶还想硬撑,可手下又要去扎第二针时,她终于扛不住了,带着哭腔喊:“我说!
我说!
是……是陈爷让我来的!
刀疤陈!”
果然是他。
陆震霆捏着拳头,指节泛白。
他最不想信的人,偏偏就是背后捅刀的那个。
“他让你做什么?”
“他……他让我把药掺在水果里,让小公主睡着,然后……然后趁乱把她抱出去,送到码头那边……”张婶哆哆嗦嗦地说,“他说……只要把小公主拿到手,霆爷就不敢动他了……”陆震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杀意。
他挥了挥手:“把她带下去,看好了。”
手下把张婶拖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陆震霆、苏婉,还有被苏婉抱着的陆念念。
“震霆……”苏婉的声音带着后怕。
“没事了。”
陆震霆走过去,摸了摸陆念念的头,小姑娘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眼神里没有害怕,反而有种……了然?
“念念不怕?”
他问。
陆念念摇摇头,伸手抓住他的手,小声说:“爸爸会保护念念。”
陆震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把陆念念从苏婉怀里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对,爸爸会保护你。
谁也不能伤你。”
他抱着陆念念,站在客厅中央,眼神望向窗外——码头的方向。
刀疤陈,你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陆念念,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
刀疤陈,这只是开始。
当年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