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最后几缕光线挣扎着穿过公墓高大的松柏，在布满墓碑的土地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无数默然矗立的鬼影。
陈屿站在一片新翻的泥土旁，身后，是十具沉默的“造物”。
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沾满泥污的寿衣或简陋的葬服，身躯僵硬，面容青白，眼眶中跳动着两簇微弱却稳定的苍白火焰。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气息弥漫开来。
工兵铲和撬棍被它们牢牢抓在手中，像是握着生前的执念，又像是等待着新主人的下一个命令。
十具初级亡灵仆从。
这就是陈屿忙碌了整个下午的成果。
他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
连续施展亡灵唤醒，消耗了他大约三分之二的亡灵之力，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淡淡疲惫感传来。
但同时，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意识深处悬浮着一个灰色的符文，那代表着亡灵君主的天赋核心。
符文周围，有十个微弱的光点与之紧密相连，正是眼前这十具亡灵仆从的精神印记。
绝对忠诚，如臂使指。
他尝试着下达指令。
不需要言语，只是一个念头。
其中一具亡灵仆从迈开僵硬的步伐，走到旁边一块半人高的景观石前，双臂抱住，腰部发力。
“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块起码两三百斤重的石头，竟被它硬生生抱离了地面，虽然动作笨拙，但展现出的力量远超普通成年男性。
“力量大约相当于一点五倍普通成人，敏捷性差，防御未知，无智慧，仅能执行简单指令……”陈屿冷静地评估着，像是在检验一批新到的工具。
“足够了，作为初期的苦力和炮灰，绰绰有余。”
他目光扫过这片被他“光顾”过的墓区，七八个墓穴被掘开，棺盖散落，一片狼藉。
在末世初期秩序彻底崩坏前，这里的情况迟早会被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清理痕迹，填埋。”
他下达了新的指令。
亡灵仆从们立刻行动起来，它们不知疲倦，效率极高。
将空棺推回，铲土填埋，又将多余的泥土均匀撒到周围，甚至还将被踩倒的草皮尽量恢复原状。
动作虽然机械僵硬，却一丝不苟。
陈屿则走到一旁，拿起登山包，将工具重新收好。
他清点了一下剩余的物资：几瓶水，几块压缩饼干，一些现金。
最重要的，是口袋里那几颗在填埋过程中，从泥土里偶然发现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米粒大小的透明晶体。
能量晶石，末世后期的硬通货。
现在它们刚刚随着某种未知的宇宙辐射散落地球，能量内敛，极难被发现。
也只有他这种重生者，才知道在某些特定地点，比如能量节点附近，公墓这种生命与死亡交汇之处，有可能提前找到这些微小的碎片。
“蚊子腿也是肉。”
他将这几粒晶石碎片小心收好。
现在它们作用不大，但积少成多，或者等到他的天赋升级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夜幕开始降临，公墓里的温度骤降，风声穿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陈屿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
与这些亡灵仆从待在一起，他仿佛置身于绝对忠诚的国度，无需担心背叛，只有绝对的掌控。
是时候离开了。
他不能将这第一批“兵力”带在身边，太显眼了。
“分散隐藏，以此地为中心，半径一公里内活动。
清除落单的丧尸，收集任何带有能量波动的物品，警戒人类靠近。
保持精神链接，等待我的召唤。”
指令通过精神链接清晰无误地传达。
十具亡灵仆从眼眶中的苍白火焰微微闪烁，表示接收。
然后，它们迈着僵硬的步伐，无声无息地没入墓园更深处的黑暗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陈屿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他带来“第一桶金”的土地，转身，沿着来时的偏僻小径，快步离开。
一个小时后，陈屿站在市郊一个废弃的防空洞入口前。
这里是他前世偶然发现的地方，位置隐蔽，结构坚固，只有一个出口，易守难攻。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植物遮掩，若非知情，极难发现。
他拨开藤蔓，钻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尘土和霉菌的味道。
他打开提前准备的高亮度手电，光柱扫过，照亮了斑驳的混凝土墙壁和空旷的内部空间。
大约有一个篮球场大小，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破烂的杂物和不知名动物的骸骨。
“暂时，这里就是起点了。”
他放下沉重的登山包，开始忙碌。
首先确认通风口是否通畅，然后开始整理物资。
从五金店采购的消防斧、撬棍、工兵铲分门别类靠墙放好。
药店的物资箱堆在另一侧。
最重要的食物和水，则放在最里面干燥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席地而坐，拿出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慢慢咀嚼。
冰冷的食物咽下肚子，带来一丝实实在在的饱腹感。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信号满格。
网络上依然充斥着各种娱乐新闻、社会热点，一片歌舞升平。
只有极少数阴暗的角落里，开始流传着一些关于“未知狂躁症”、“咬人事件”的模糊视频和帖子，但很快就被更多的信息洪流所淹没。
他手指悬停在通讯录的一个名字上——林薇。
前世，就是在这个时候，林薇主动联系了他，语气惊慌失措，说外面好像出现了可怕的传染病，问他是否安全。
当时的他，毫不犹豫地驱车前往她的公寓，将她接了出来，从此开始了他们在那场末日悲剧中纠缠的命运。
这一世……陈屿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眼神幽暗。
他删除了原本打出的关切询问，重新输入，语气带着一丝刻意伪装出来的惊慌和不确定：“薇薇，你还好吗？
我这边听到一些奇怪的传言，有点吓人。
你那边没事吧？”
点击，发送。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几分钟没有回应。
陈屿并不意外，也不焦急。
他了解林薇，她此刻或许正和张扬在一起，或许在忙着其他事情，对于他这个“普通朋友”的问候，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回复。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普通”和“不起眼”。
又过了约十分钟，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薇的回复来了，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疏离：“我没事呀，谢谢关心。
就是些谣言吧，别自己吓自己。
我跟朋友在一起，很安全。”
朋友？
陈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张扬吧。
他立刻回复，语气变得更加“软弱”和“依赖”：“那就好，那就好……我，我好像有点发烧，浑身不舒服，力气好像也变大了点，怪怪的……薇薇，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能去找你吗？
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这一次，回复得快了些。
“力气变大了？
你不会是小说看多了，以为自己觉醒了吧？
放心吧，真有事我会告诉你的。
你先好好休息，别乱想。”
言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和调侃。
“好的，谢谢你薇薇。”
陈屿回复了最后一条信息，后面还加了个可怜的表情。
对话结束。
陈屿放下手机，脸上的伪装瞬间褪去，只剩下绝对的冰冷。
鱼饵，己经撒下。
他展现了自己的“价值”，也展现了自己的“无害”。
在前世末日初期，一个拥有哪怕最弱天赋的觉醒者，也是团队需要拉拢的对象。
更何况，他还是个“知根知底”、“易于控制”的旧识。
他几乎可以预见，当灾难真正降临时，林薇和张扬会“想起”他，会“好心”地来接纳他这个有点用处的“累赘”。
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需要靠近他们，融入他们初期的团队，才能更好地……收集“材料”，才能亲眼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他精心编织的陷阱。
次日，清晨。
陈屿在天亮前就离开了防空洞。
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运动服，背着一个普通的双肩包，里面只放着一些食物、水、一把短柄消防斧和所有现金。
他还有最后一天的时间，需要完成几件关键的事情。
首先，他去了几家不同的户外用品店和刀具店，用现金购买了几把高品质的猎刀、多功能军刀，以及大量诸如镁棒打火石、净水片、高强度鱼线、哨子等生存小工具。
接着，他走进一家大型书店，在医药区和农业区停留了很久，买下了几本厚厚的《实用中草药图鉴》、《野外生存急救手册》、《军地两用种植技术》甚至是《赤脚医生手册》。
这些知识，在后期资源匮乏时，比黄金更珍贵。
然后，他走进一家电子商城，购买了数个大功率的对讲机、强光手电、充电宝、太阳能充电板，以及十几个隐蔽的微型摄像头和监听设备。
中午，他在一家小面馆快速解决了午餐，同时留意着电视里的新闻。
果然，地方新闻频道插播了一条紧急通告：“……我市中心医院昨日收治的多名‘狂躁症’患者，其病症具有较强传染性，请市民如有发热、意识混乱、具有攻击性等症状，立即拨打急救电话并做好隔离，切勿自行前往医院……”播报员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字幕上滚动的“传染性”和“隔离”字眼，己经让面馆里少数几个留意新闻的食客窃窃私语起来。
山雨欲来。
陈屿低下头，快速吃完面条。
他知道，官方己经在尽力控制消息，避免恐慌，但最迟明天，一切就将无法挽回。
下午，他去了最后一个地点——本市最大的花鸟鱼虫市场。
他的目标不是观赏鱼或宠物，而是市场角落里的几家售卖“异宠”的店铺。
这里，有卖蟑螂、面包虫、大麦虫等作为饲料的活体昆虫。
陈屿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指着那些在塑料盒里密密麻麻爬动的蟑螂，对老板说：“这些，还有这些面包虫，我全要了。”
老板是个戴着眼镜的干瘦男人，愣了一下：“全要？
小伙子，你这……学校生物社做实验，长期需要。”
陈屿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首接将一沓现金放在柜台上，“用保温箱装好，再给我配足它们吃的饲料。”
老板看到钱，立刻眉开眼笑，不再多问，手脚麻利地开始打包。
陈屿看着那些在盒子里窸窣爬动的昆虫，眼神深邃。
这些看似恶心的小东西，在末世初期，是极好的蛋白质来源，而且它们繁殖快，对环境要求低。
更重要的是，他的亡灵君主天赋，目前只能唤醒人形或大体型哺乳动物的尸体。
但这些昆虫……是否在天赋升级后，也能被纳入“亡灵大军”的序列？
哪怕只是作为侦察单位？
这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投资。
提着几个装有无数爬虫的保温箱，陈屿叫了一辆货拉拉，将今天采购的所有物资，连同昨天送到仓库、后来又被他悄悄转运到临时寄存点的那批食物和水，一并运往郊区的防空洞。
来回数趟，当所有物资都被妥善安置进防空洞深处时，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
陈屿站在洞口，望着远处城市依然璀璨的灯火。
明天，这片灯火将大片大片地熄灭，被黑暗、火光和惨叫所取代。
他回到洞内，用一块事先准备好的覆盖着伪装网的厚重钢板，将洞口从内部缓缓合上，只留下几个隐蔽的通风孔。
防空洞内彻底陷入了黑暗与寂静，只有手电的光柱是唯一的光源。
他靠坐在物资箱上，拿出手机。
屏幕上，时间显示为：新纪元前1天，晚上 21:17网络上的恐慌言论明显增多了，各种模糊不清的暴力视频开始流传，官方辟谣的公告下充满了质疑的评论。
混乱的序曲己经奏响。
他点开通讯录，看着林薇和张扬的名字，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
然后，他关闭了手机，节省电量。
黑暗中，他闭上眼睛，开始主动引导体内那股冰冷的亡灵之力在体内循环。
他能感觉到，消耗的力量正在一丝丝地缓慢恢复，那十具散布在公墓周围的亡灵仆从，如同十个微小的能量节点，也在吸收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负面能量和稀薄的宇宙辐射，反哺着他这个君主。
同时，他分出一缕意念，通过精神链接，附着在一具潜伏在公墓树丛中的亡灵仆从身上。
共享视野。
透过亡灵仆从那空洞、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双眼，他“看”到的世界是一片单调的灰白，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波动——几只夜栖的鸟儿在枝头，心脏跳动得飞快；一只野猫蹑手蹑脚地走过，带着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远远避开了亡灵仆从所在的位置。
他甚至能“听”到更远处，城市方向传来越来越密集的警笛声，以及某种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亡灵仆从的感知，比人类更加敏锐，尤其是在对“生命”与“死亡”的界限上。
“很好。”
陈屿收回意念。
这种远程感知和操控的能力，将是他隐藏在暗处的最大依仗。
他重新睁开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的瞳孔似乎也染上了一丝冰冷的灰白。
一切准备就绪。
物资、据点、初始的兵力、潜入仇人身边的计划，以及这双隐藏在幕后的眼睛。
他就像一只潜伏在蛛网中心的蜘蛛，安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而猎物们，对此一无所知。
他拿起放在手边的短柄消防斧，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
斧刃在黑暗中，似乎也流转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嗜血幽光。
“明天……”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防空洞内回荡，带着一丝期待，和无穷的冰冷。
“游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