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飞檐兽吻上碎成冰渣。
李夜趴在宗祠东墙的排水渠里,三只食铁鼠正啃咬着青砖接缝。
鼠牙与砖石摩擦迸发的火星落进衣领,烫得他锁骨处的青铜鳞片滋滋作响。
"甲字队巡东南,乙队封山门!
"墙内传来镇守长老的咆哮,声波震得瓦当上的残雪簌簌而落。
李夜右眼的复瞳收缩成针尖状,透过三尺厚的砖墙,看见十八具青铜棺椁悬浮在宗祠天井,棺身上缠绕的锁链正往下滴落猩红铁汁。
食铁鼠突然集体僵首。
李夜耳膜捕捉到某种高频震颤——那是剑刃在青铜中缓缓抽离的动静。
他慌忙按住躁动的凶兵,掌心纹路却不受控地蔓上脖颈,暗红脉络在喉结处凸起成蚯蚓状的铁线。
"轰!
"西北角爆开一团紫火,隐约传来弟子的惨叫。
李夜趁机翻过墙头,靴底刚触到宗祠的汉白玉地砖,鞋跟就被腐蚀出两个窟窿。
月光下的地砖表面浮着层青灰色黏液,每走一步都像踩进滚烫的沥青。
"第七个。
"记账先生的声音从回廊转角飘来,李夜闪身躲进碑林阴影。
两个杂役拖着麻袋经过,袋口渗出的人手还攥着半截铁锹。
当啷作响的铜钱从麻袋破洞撒落,李夜瞳孔骤缩——那些铜钱表面长满肉芽,落地后竟像活蛆般扭动着钻进地缝。
碑林深处传来牙齿啃噬骨头的脆响。
李夜贴着碑文挪步,发现这些丈许高的石碑竟全是用剑鞘熔铸而成。
指尖抚过的凹陷处突然暴凸,某柄古剑的护手纹路在他掌心烙下青烟。
"...戌时三刻,血祭开始。
"镇守长老的声音突然清晰,李夜后背撞上冰冷的青铜柱。
他这才发现置身于九宫八卦阵的震位,八十一盏人皮灯笼无风自旋,映得中央祭坛上那具无头尸首的鎏金铠甲格外刺眼。
食铁鼠群突然发狂。
它们窜出袖口首奔祭坛,利齿咬住尸首指尖的翡翠扳指。
李夜右眼瞬间充血,复瞳里浮现出古战场幻象——那具尸首分明是活的,正在亿万剑刃组成的王座上俯视苍生。
"何方宵小!
"镇守长老的龙头杖砸裂地砖,李夜被气浪掀飞三丈。
他在半空中拧身,后颈鳞片与青铜柱擦出连串火花。
铁螳螂破体而出,刀足绞碎三盏人皮灯笼,腥臭的尸油淋了镇守长老满头。
"活兵?
"长老的白须被尸油黏成绺状,浑浊老眼却爆出精光,"千兽血盟的畜生也配染指剑冢?
"龙头杖顶端的夜明珠应声炸裂,万千牛毛细针裹着毒瘴激射。
李夜蜷缩在祭坛下方,听见铁螳螂的鞘翅被洞穿的裂响。
凶兵的悲鸣化作实质音波,震得翡翠扳指浮现蛛网裂痕。
"接着!
"沙哑的嗓音在耳畔炸响。
李夜转头看见个蓬头垢面的驼子,正是昨夜地火房惨死的老囚——此刻他天灵盖的伤口里爬出青铜蜈蚣,将枚血淋淋的钥匙拍进李夜掌心。
钥匙入手的刹那,李夜浑身骨骼发出弓弦崩断的脆响。
掌心纹路疯长至太阳穴,颅骨内仿佛有千万把锉刀在打磨脑髓。
他嘶吼着扯开衣襟,胸口浮现出青铜扳指形状的凹痕。
"开棺!
"驼子七窍喷出铁砂,"用你的血喂它!
"祭坛突然塌陷。
李夜坠入漆黑甬道,铁螳螂的残躯化作铁水裹住他周身。
食铁鼠群在前开路,啃噬声与金属腐蚀声在狭窄空间里层层堆叠。
当指尖触到冰凉的青铜棺盖时,他整条右臂己覆盖上龙鳞状甲片。
"咚!
"棺内传来心跳般的震动。
李夜用钥匙划破掌心,鲜血滴在饕餮纹锁眼上,竟发出滚油泼雪的炸响。
棺盖轰然掀飞,森白指骨攥住他咽喉的瞬间,铁螳螂的残刃从心口刺出,贯穿了那具身披凤翅铠的骷髅。
鼠群沸腾。
它们顺着骷髅眼窝钻进胸腔,啃咬出青铜色的心脏。
李夜被吊在半空,看着骷髅另一只手缓缓举起,指节间夹着片残缺的玉珏——正是翡翠扳指缺失的部分。
"赳赳老秦..."骷髅的下颌骨突然开合,锈蚀的声带摩擦出战歌,"共赴国殇..."玉珏迸发的青光中,李夜看见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巅。
脚下是折断的旌旗与破碎的甲胄,手中的青铜剑正在啜饮星河。
当他想要看清剑身铭文时,幻象轰然破碎——骷髅的指骨己刺入胸膛,与铁螳螂的残刃争夺那颗跳动的心脏。
"啊啊啊!
"李夜发狠咬碎舌尖,血箭喷在玉珏表面。
食铁鼠群突然融合成巨鼠虚影,利齿咬住骷髅的脊柱。
青铜心脏被扯出体外的刹那,整座剑冢开始崩塌,无数古剑的悲鸣汇成滔天巨浪。
镇守长老的咆哮从头顶传来:"敢动武曌娘娘的剑傀,老夫要抽你魂魄点天灯!
"李夜攥着玉珏与青铜心脏坠入地缝。
铁螳螂的残刃在周身旋转成茧,所过之处土石皆化铁水。
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他恍惚听见驼子的狂笑:"三百年了...终于等到饕餮兵主..."不知坠落多久,李夜被寒潭水拍醒。
他趴在河滩上呕出大滩铁砂,发现胸膛伤口处生出青铜肉芽,正将玉珏与心脏缓缓包裹。
铁螳螂的残刃插在岸边礁石上,刃身倒映出的自己,半张脸己化作青铜面具。
河面突然飘来盏莲花灯。
李夜伸手去捞,指尖刚触到灯芯就缩了回来——那灯焰竟是冰冷的,灯罩上绘着千兽血盟的狼头图腾。
顺流而下的灯群越来越多,每盏灯芯都裹着片带血的指甲。
上游传来竹笛声。
李夜潜入水下,看见十二个赤足少女扛着青铜轿踏浪而行。
轿帘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嵌满眼珠的剑鞘。
当轿辇经过他藏身之处时,所有眼珠齐刷刷转向河底。
"找到你了。
"轿中人轻笑,李夜胸口突然爆开血花。
玉珏从伤口飞出,稳稳落在轿帘前。
少女们齐声娇笑,她们的裙摆下伸出蝎尾,尾针沾着李夜的鲜血在地面书写血色符咒。
铁螳螂的残刃突然自行飞起。
它吸干河滩上所有铁砂,重铸的刀足缠绕着血色雷纹。
当第一个少女的蝎尾刺来时,凶兵化作赤电贯穿其眉心,带着颅骨碎片钉入轿辇横梁。
"有点意思。
"轿中人屈指轻弹,铁螳螂寸寸龟裂,"可惜终究是..."话音戛然而止。
李夜从水下暴起,青铜化的右臂贯穿轿底。
他触到某种冰凉滑腻的躯体,掌心纹路突然暴长,将整条轿辇融成铁水。
少女们在惨叫声中化为青烟,唯有那截剑鞘被他死死攥在手中。
晨光刺破乌云时,李夜跪在河滩呕出破碎的内脏。
铁螳螂的残刃插在身旁,刃身上新生的血色纹路正缓缓蠕动。
他望向水中倒影,青铜面具己经覆盖到鼻梁,嘴角裂开的部位露出齿轮状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