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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画皮枯骨

发表时间: 2025-04-27
东厂刑堂的青铜门枢吱呀转动时,谢临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不是沙场刀剑的锈铁气,而是混着檀香的、精雕细琢的杀戮——刑架上悬着个血葫芦般的人,指尖滴落的血坠入白玉盏,被青衣小宦恭敬捧到案前。

案后端坐的人影苍白如纸,蟒袍袖口露出一截腕骨,正将血盏倾入冰裂纹瓷壶。

“寒髓散需人血为引,让殿下见笑了。”

萧云澜抬眸轻笑,唇色淡得近乎透明,白玉骨扇却稳如磐石地压着一卷账册——谢临瞥见册角烙着玲珑坊的缠枝火漆。

谢临径自掀袍落座,玄衣如夜鸦展翼:“萧督主这待客之道,倒是比诏狱雅致。”

他屈指弹了弹瓷壶,冰裂纹隙中渗出紫黑的药汁,“只是毒药掺人血……不怕折寿?”

萧云澜咳嗽着以帕掩唇,素绢上绽开一抹血梅。

再抬眼时,眸中阴鸷与笑意诡异地交融:“殿下擅闯户部卷宗库那夜,不也饮过掺毒的梨花酿?”

骨扇“啪”地展开,扇面蛛网纹路银光流转,细看竟是北境三州的铁矿舆图,“本督的命悬在玄机阁手里,殿下的命——”扇尖忽指谢临心口,“悬在您查案的手伸得太长。”

刑堂忽明忽暗的烛火中,谢临看清了账册内容——盐税司空缺的三百万两,竟与玄机阁在北境私铸的军械数目分毫不差。

他倏地想起玉娘咽气前攥紧的玉扣,沈昭仪残破的玉佩,还有叶沉舟密信中那句“龙脉将倾”,忽然笑出声来。

“原来督主也怕玄机阁的网收得太紧。”

他倾身夺过瓷壶,将毒酒一饮而尽,喉头滚动时露出颈侧一道旧疤——七岁那年在运河被刺客所伤的刀痕,“不如我们赌一局?”

染血的壶口倒扣在案上,他蘸着酒渍画出一枚残棋,“你帮我掀了盐税司的锅,我替你斩断玄机阁控蛊的药引……如何?”

萧云澜的骨扇顿在半空。

檐角铜铃无风自响,一只血鸢尾从梁上飘落,正盖住案上残棋的“天元”位。

——诏狱深处的石壁渗着潮气,火把的光影在青苔上扭曲如鬼爪。

萧云澜的白狐裘扫过石阶,沾了暗红的血痂,像雪地里落了几瓣残梅。

他停在刑房门前,指尖轻轻拨动腕间的沉香珠串——十八颗珠子,刻满梵文,药王谷苏玉竹赠此物时曾说:“督主心脉里的蛊虫嗜血,这沉香能压住七分戾气。”

可此刻,珠串贴着腕骨,只觉寒意刺髓。

“督主,人还吊着一口气。”

诏狱统领曹炳躬身递上刑具名册,镶金的门牙在火光下泛着阴恻恻的黄,像衔着半枚腐坏的铜钱。

萧云澜未接名册,目光落在刑架上的囚犯身上。

那人十指被铁钩洞穿,血水顺着脚踝滴入铜盆,溅起细小的涟漪。

盆底沉着几片指甲,边缘发黑如焦炭——是玄机阁“子午钉”的毒,中毒者十二时辰内骨肉溃烂,却偏偏神志清明,连求死都不能。

“本座记得……”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骨扇尖挑起囚犯低垂的下颌,“三日前送进来的,是户部侍郎刘崇?”

曹炳喉结一滚:“是,但昨夜验尸时发现……舌根有血鸢尾刺青。”

骨扇“唰”地展开,扇面密文如蛛网掠过曹炳的眼。

萧云澜缓步走近刑架,狐裘扫过囚犯溃烂的膝盖,腐肉黏在银狐毫上,腥气混着沉香,酿成一种诡异的甜腻。

“玄机阁的‘画皮术’越发精妙了。”

他俯身凝视囚犯浑浊的瞳孔,扇缘寒光如月牙,“连东厂的仵作都能瞒过。”

囚犯猛地抬头,铁链哗啦撞响石壁!

浑浊的眼里惊惶如困兽,却在对上萧云澜视线的刹那僵住——那双眸子黑沉如古井,井底沉着星子般的冷光。

“刘崇左肩有块烫疤,是永和十五年御前失仪落下的。”

萧云澜的扇尖抵住囚犯完好的左肩,轻轻一划,锦帛裂开声如蛇信吐息,“而你这里……太干净了。”

血珠渗出时,囚犯突然暴起!

腕骨“咔嚓”扭断铁钩,藏在齿间的刀片寒芒一闪,首刺萧云澜咽喉——“叮!”

白玉骨扇格住刀锋,萧云澜顺势扣住他下颚,指尖探入喉间扯出一枚蜡丸。

蜡壳捏碎,腥臭的黑血涌出,在掌心凝成“惊蛰”二字。

血珠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染红梵文沉香珠,珠串骤然绷紧,似要勒断腕骨。

“惊蛰……倒是应景。”

萧云澜轻笑,腕间一抖,毒血溅上曹炳的皂靴。

后者踉跄后退,却见督主苍白的指尖捻起一片沾血的指甲,对着火光端详:“子午钉的毒,混了漠北狼毒草。

玄机阁这是连药王谷的方子都偷来了?”

曹炳额角沁汗,镶金牙打颤:“属下失察……”“嘘。”

骨扇倏地点在他喉头,萧云澜咳嗽着以帕掩唇,素绢上绽开一抹血梅,“去查查,刘崇府上那只红嘴绿鹦哥……喂过谁家的粟米。”

他转身时狐裘扬起,血痂簌簌落进铜盆,惊起一圈涟漪,“粟米沾了玲珑坊的胭脂,会泛桃红——这道理,十二监的狗都该明白。”

囚犯嘶吼着挣扎,铁链却越收越紧。

萧云澜踱至刑房暗角,骨扇敲了敲石壁上斑驳的梵文——那是前朝废帝刻下的《往生咒》。

“你主子有没有告诉你……”他忽然贴近囚犯耳畔,气息冷如霜刃,“血鸢尾的刺青,遇牵机蛊毒会变色?”

萧云澜叹息着合拢骨扇,扇柄银针刺入囚犯颈侧:“洛无尘派你来,是想看看本座还剩几年可活?”

囚犯瞳孔骤缩!

锁骨处的血鸢尾突然泛起靛蓝幽光,花瓣如活物般蜷曲扭动。

血雾如赤纱漫过狐裘,萧云澜退后半步,唇角溢出一线猩红,却笑得愈发昳丽。

他抬手拭去血迹,腕间沉香珠串“啪”地断裂,十八颗梵文珠子滚入血泊,在火光中映出扭曲的经文。

萧云澜踩过梵文珠,苍白的脸被火光削出凌厉轮廓。

门外忽然传来铜铃急响——三长两短,是“蛛楼”的暗号。

“洛无尘的‘***传信’?”

萧云澜低笑,苍白的指节被毒血蚀出缕缕青烟,如焚香时的残烟袅绕指尖。

他垂眸凝视掌中黑血凝成的“惊蛰”二字,仿佛在端详一幅未竟的棋谱,“用东厂的刑房递消息……师父,您还是这么爱教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