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更鼓敲过三更,谢昭的帐内还亮着灯。
阿满蹲在火盆边搓手,火星子噼啪炸在他脸上:"将军,要不今晚我带几个死士摸进北燕营——""摸进去做什么?
"谢昭把双刀往桌上一磕,刀身震得茶盏跳起来,"割萧烬的头?
北燕二十万大军能把雁门关踏成泥。
"她扯下红盖头扔在案上,金线绣的并蒂莲皱成一团,"周将军教过我,打仗要算人心账。
萧烬要婚书,要的是大楚的体面;我接婚书,要的是北燕的破绽。
"阿满喉咙动了动:"可那狼崽子的狼骑,从来不吃亏。
""所以我备了二十坛桐油。
"谢昭指节叩了叩案角,"明日喜宴摆在演武场,北燕使者坐主位,我坐次位——"她突然笑了,像刀尖挑开油皮,"等他们喝到兴头,阿满,你点把火。
"阿满猛地抬头:"烧了演武场?
""烧了北燕的体面。
"谢昭抽出半把刀,刀锋映着她眼底的光,"萧烬要我当棋子,我偏要做棋盘。
"她把刀插回鞘里,"另外...你去马厩,把那包火药埋在喜棚柱子下。
""将军!
"阿满急了,"那是上次炸北燕粮库剩下的——""留着过年?
"谢昭扯下腰间虎符,在掌心碾了碾,"真到撕破脸的时候,炸塌喜棚,能多拖三个百骑长垫背。
"她推了推阿满的肩膀,"去,天亮前办妥。
"阿满出去时,帐外的月亮被云啃得只剩半块。
谢昭摸着中衣上的血渍——那是周怀安最后一次替她挡箭时染的。
她把红盖头重新理平,金线在灯下泛着冷光,像北燕狼旗上的爪印。
大婚夜的风裹着红绸刮进新房。
谢昭站在铜镜前,珠钗压得脖子发沉。
红裙下摆扫过地面,扫过她藏在裙底的匕首——刀鞘是周怀安用旧铠甲打的,磨得发亮。
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烬的影子先漫进来,像团化不开的墨。
他没穿喜服,仍是那身玄色铠甲,狼首刀挂在腰间,剑却拔在手里。
剑尖挑开她的盖头,落在她咽喉上:"雁门关的地图。
"谢昭望着他眼里的狼性,和三年前追她时一样。
那时她夜袭北燕粮仓,他带狼骑追了她三天三夜,最后在芦苇荡里,他的剑也抵过她的脖子。
"要地图?
"她笑了,声音甜得像蜜,"萧将军不先喝杯合卺酒?
"剑尖微微一颤。
谢昭的手突然探进裙底,匕首划破红绸,反扣住萧烬的手腕。
两人同时发力,烛台被撞翻在地,火星溅上喜帐。
萧烬的剑"当啷"落地,他反手卡住她的腰,把她按在墙上。
"谢昭,你早知道是计。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垂,带着刀鞘的冷铁味。
"萧将军不也早知道我会反计?
"谢昭的匕首抵上他心口,"不然怎么会不带狼骑,只带把剑来?
"帐外突然传来爆炸声。
阿满的火药炸塌了喜棚柱子,火光映得窗纸通红。
萧烬瞳孔骤缩,谢昭趁机肘击他肋下,转身撞开后窗。
夜风卷着火星扑进来,她的红裙烧了个洞,露出里面裹着的软甲——周怀安的铠甲改的,连铁片都是他亲手打的。
等萧烬追到后墙时,谢昭己经翻了出去。
他望着她跃下城墙的背影,红裙在夜色里像团烧不尽的火。
狼骑营的号角突然吹响,北燕大军开始攻城了。
雁门关的箭雨比谢昭的刀更快。
她翻上城墙时,北燕先锋的马刀己经砍到了垛口。
"放火箭!
"她扯开嗓子喊,声音哑得像破锣。
阿满从后面递来双刀,刀刃还带着火药的焦味。
第一支箭扎进她左肩时,她正砍翻三个北燕兵。
第二支箭擦过她右耳,血珠溅在狼旗上,红得比旗上的金线还艳。
第三支箭穿透她大腿,她踉跄两步,反手掷出双刀——刀光掠过北燕先锋的脖颈,人头滚进护城河,溅起老大的水花。
"红妆煞!
红妆煞!
"城墙上的喊声响彻云霄。
谢昭靠着墙滑坐下来,看着士兵们举着刀冲下城墙。
她摸了摸左肩的箭杆,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把中衣的血渍又晕开一片。
马蹄声从背后传来。
萧烬的玄色战马停在她面前,他跳下来,首接把她打横抱起。
"你疯了?
"谢昭踢他,伤口扯得生疼。
"我要是疯了,"萧烬把她扔进马背,自己翻身上去,"就不会救你。
"他拍马往城门跑,狼骑的喊杀声在身后追着,"北燕的箭,比大楚的毒。
"谢昭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铠甲下的心跳,和她的一样乱。
等马冲进城门时,她看见萧烬后背的箭簇——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箭,血把铠甲泡得透湿。
"萧将军这是..."她声音发飘。
"替你挡的。
"萧烬的声音闷在她头顶,"耶律弘要你的命,也要我的反骨。
"城门"轰"地关上。
谢昭眼前开始发黑,隐约看见阿满带着人跑过来,喊着什么。
她摸了摸心口的虎符,还在。
萧烬的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像火。
等她再睁眼时,己经躺在军医帐里。
阿满蹲在床边抹眼泪:"将军你可算醒了...萧烬那狼崽子被北燕贬成监军了,说是救你暴露了软肋..."谢昭想笑,却咳出血来。
她望着帐顶的布,突然想起萧烬抱她时说的话。
窗外的风卷着沙粒打在毡布上,像极了前几夜的声音。
她摸了摸左肩的伤,纱布下的疼顺着血管往心口钻——这次,怕是要养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