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云沐歌撒娇耍赖,在杨娘子院里小住三日。
传出再次交换婚事的消息,叫云梨知道。
她也重生了。
指尖轻抚过粗糙的袖口,前世被火舌吞噬的灼痛,仿佛仍在骨髓中游走。
这一世,她再不会为虚妄的亲情折腰。
既然云沐歌要抢,她便让她抢——只是这抢去的究竟是锦绣良缘?还是索命枷锁?
就看云沐歌运气了。
上一世,云沐歌嫌弃林将军模样丑陋,不想嫁将军府。
磋磨杨娘子三日,抢了属于云梨的婚事。
嫁到表面风光实则“又冷清”“又没人味”的侯府。
成亲头两日,世子毅然打马出征。
是小姑拿着公鸡代替世子拜的堂,令她丢尽脸面,沦为全京城笑柄。
而后三年,她的日子更加难过。
京中贵夫人哪个不嘲笑她?
就连手帕交,都觉得她笼络不住丈夫的心,坐不稳侯府主母位置,疏远了她。
更不必说她还独守空房三年。
最让她忍不了的,是侯府那一群恶奴,他们把控着侯府一切大小开支。
令她一个世子夫人,像一个客人住在侯府,吃穿用度还比不上云府一半。
她如何受得了?
这不是苛待她吗?
一个管家,可以拿着世子令牌,对她诸多限制。
她不满,他们说侯府一切开支都这样,多余的钱都要用在战场上。
这让她如何说?
重了就是不管边疆战士死活,不配为主将夫人。
轻了就是她不懂事,不会给战场上的世子分忧解劳。
逼得她要想过好日子,就只能用自己的嫁妆偷偷摸摸过。
太寂寞,太冷,她忍不住在自己的庄子里,养了一个俊俏的相好。
避着侯府的人,在庄子上与他水***融,交颈而眠。
等世子三年后回来,她却因怀上相好的孩子,迫不得已喝药滑胎。
却也因此,导致身体受损,再不能生育。
因而不敢跟世子圆房。
买个女子娇养,想叫她代替她,与世子圆房。
不料圆房那晚,她的计谋彻底败露,女子叫世子扔出房门。
后来她与人私通一事被世子知晓,她被休弃在庄子上。
世子以滔天权势,警告云府不许管她。
她害怕世子找她麻烦,千防万防,也不过防了六年,终被暗中杀死。
等人发现,尸体腐枯引得满屋蝇,臭不可闻。
而云梨呢?
她虽自幼体弱,嫁入将军府后仅活到十七岁。
可将军林振北却极为专一深情,一直未再娶妻。
后来,还让他唯一的儿子认云梨做嫡母,追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为林家主母享林家世代香火,身份贵重煊赫至极。
这时云沐歌在庄子里熬命过日子,心头不免想象:
也就是云梨身子骨差,若是她嫁与林振北,必定成京中人人艳羡的将军夫人。
而不是侯府守活寡的大笑话,还暗中被人杀死。
可惜,上一世早逝的云梨不知她想法。
云梨乃云侍郎与发妻杨娘子唯一嫡女。
不料被奶娘拿女儿换了。
云沐歌顺顺利利,得到云梨拥有的一切——阿娘,阿父,兄弟,包括名字。
就连婚事,她甚至也抢了云梨的。
而云梨,成了奶娘——丢弃在小镇上养大的女儿。
知晓云沐歌又换亲,云梨的小姐妹知鹤,一边憋嘴哭一边骂。
云梨瞧她神气活现十分有灵气,微微一怔。
“梨梨你在想什么啊,人都骑到咱头上拉屎撒尿了。”知鹤愤愤不平。
云梨:……
意识自己失言,知鹤忙擦了擦眼泪,宽慰云梨。
“换个角度想,梨梨也不要太伤心,好歹回到正轨,你可以嫁到原本与你有婚事的侯府了。”
“是这理。”云梨笑笑。
“你还笑,我打听过了,那侯府满地枯叶,好些小院子只剩残壁断垣,破旧不堪,眼下府中就几个武婢侍卫守着。”
“云沐歌一定知道这些,所以才跟你换亲。”
知鹤越想越气,狠狠捏紧了拳头。
“即便如此,又如何呢?”云梨微勾唇角,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侯府的冷是天气之冷,无关人心。
只要自己不做出私通一事,这一生坏不到哪儿去。
将军府?
那才是生锈尖刀一般,钻人骨头缝里的冷与阴狠恶毒。
即便你不沾染他们,他们也要拿了钝刀,一刀又一刀慢慢地磨掉你的命。
云梨很好奇,也很期待云沐歌如何在将军府活到十八岁。
见云梨这般云淡风轻,知鹤十分无奈。
“唉,不是啊,是外边人都在嘲笑你,我听说还有好事者开了赌注,赌你多久会与侯府世子和离。”
知鹤气得狠狠咬牙,跺脚,“这帮人这么闲,怎不去种地啊气死我了。”
“莫理会他们,不值当。”云梨双眼漠然,根本不在意这些人。
知鹤愈发着急,“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啊梨梨,我们要慎重,得仔细想想往后怎么办。”
看向知鹤,云梨眼神幽沉。
“知鹤,有的人一辈子,连十八岁都到不了,所以不用想太多。”
“什么?”知鹤怔住。
“嫁到侯府没什么不好。”
云梨想得很开,也在努力开导知鹤。
这亲事,云沐歌想换就换吧。
待往后,她便知道将军府的荣耀不是那么好领。
将军夫人这名号,更是要人命!
至于侯府?
世子三年不回府?没丫鬟伺候?婆母公公不管事?
这不是很好很好?
残阳斜照,衬得院里那株歪脖子梨树倔强鲜活。
云梨指尖拂过椅云院廊柱上斑驳的朱漆,蛛网黏在袖口,她却浑不在意,望着梨树轻笑一声,清澈眸中满是向往。
“听闻侯府土地很多,我们会种地啊是不是?再说无人管束的生活,正合我意。”
此次云沐歌出尔反尔换婚事。
云侍郎与杨娘子一定对她心有愧疚,她可趁机要一份不错的嫁妆。
手握大笔钱财,加无人管束,再加上有侯府权势庇护。
她甚至不敢想象,成婚后的这三年,她的日子将多么美好,多么值得。
男人?
不过是漫长人生的锦上添花之物。
有也好,无也罢,不重要。
再说,婚事一定要在这两个男人身上选?
她并不赞同。
若她是云沐歌,可以靠跟母亲撒娇耍赖选择婚事,她一定不会选这两个男人。
天底下男人多的很,不能选别人?
不过无人在意她。
所以她答应换亲,侯府本就是属于她的婚事。
她也尽可能利用这一门婚事。
给自己造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找到上一世将她推入火海的人,以及那害得她夜夜噩梦之人。
杀了他们,给自己报仇。
待三年后世子回来,便与他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到时,远走他乡立个女户,便能夜夜安枕,喜乐百年。
知鹤想了想,看向她,“是这理,侯府有地,而咱们会种地。”
“所以莫要胡思乱想,最坏不过种地罢了。”
云梨摸了摸知鹤肉乎小脸,眼带笑意,“走,睡觉去。”
接下来几日,云梨对这事漠不关心。
每天吃好,睡好,过得十分舒心自在。
就等着云侍郎杨娘子云太夫人耐不住,主动找她谈。
到时,她便可借题发挥,夺得本属于云沐歌的一部分嫁妆。
云沐歌,一定受不了。
这日,那边终于耐不住了。
遣人来椅云院请云梨过去,说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