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秤杆挑不起的红盖头黄梅天的雨,下得人心头都长了毛。
青石板缝里钻出黏腻的苔藓,一脚踩上去,“噗嗤”一声,溅起的污水点子就扑上裤脚。
德善堂门楣上“妙手回春”的匾额被水汽洇得发黑,门缝里钻出的苦药味混着潮湿的霉味,沉甸甸压在老街的每一寸空气里。
林烬蹲在德善堂冰凉的青石阶上,指间夹着的烟忘了点,烟卷被潮气濡湿,软塌塌地弯着。
他盯着石缝里一队忙碌的蚂蚁。
它们正齐心协力,搬运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颜色已经暗淡的“龙凤喜饼碎屑”。
那碎屑红是红,白是白,龙凤交颈的图案还依稀可辨,只是沾了泥水,显得狼狈。
这饼,是昨儿个他起了个大早,排了俩小时队,才从老街东头最有名的“瑞福祥”买回来的。
新鲜出炉,热腾腾香喷喷。
老板用红纸包得方正,笑着贺他:“阿烬,好福气!
蔓丫头有口福咯!”
蔓丫头。
陈蔓。
林烬喉咙里哽了一下。
他今早捧着这饼去陈蔓租住的公寓楼下等她,电话打了三遍才通。
陈蔓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阿烬?
这么早…饼啊?
哎呀,我今儿怕是尝不成了,阿哲那辆破车又趴窝了,我得陪他去汽修厂看看,午饭都指不定在哪对付呢…你先放着,回头再说啊!”
不等他再开口,电话就挂了忙音。
他抬头,看见陈蔓公寓的窗帘“唰”地一下拉严实了,像合上了一道拒绝的门。
“阿烬啊…”门帘子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带出更浓的药味。
杜大夫佝偻着背走出来,灰布长衫的袖口沾着一块深褐色的药渍。
他花白的眉毛拧着,沟壑纵横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一丝…怜悯。
目光扫过林烬怀里那个刺眼的红本子——结婚证。
封皮上烫金的囍字在昏暗的天光下,依旧扎眼。
“你阿奶的片子…结果出来了。”
杜大夫的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肝上那团影子…扩散了。
像野草,撒了疯地长…怕是…怕是熬不过这个夏了。”
林烬觉得脚下的青石板在晃。
蚂蚁搬着的那点饼屑,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放大。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让他勉强站稳。
“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