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季末,松菊殷白,蝉鸣依旧。
那聒噪而执着的鸣唱,仿佛是从地底深处挣扎而出的古老歌谣,穿透层层叠叠的绿叶,充盈在每一个角落。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蜂蜜,混合着草木蒸腾的苦涩气息。
这恼人的暑气与内心的烦闷交织,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束缚。
于是,我像一只寻求庇护的蜗牛,本能地蜷缩进市立图书馆那巨大的、由水泥与玻璃构筑的寂静躯壳里,只为求得内心片刻的清凉与宁静。
图书馆的西楼,一个被时间遗忘的所在。
这里的光线总比其他楼层黯淡几分,空气里浮动着陈年纸张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霉菌的微醺气味。
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林立在幽深的过道两侧。
而我最常驻足的,是这层楼最深、最僻远的一个角落。
它仿佛被精心设计成一处秘密基地,却又因长久的冷落而显出一种落寞的孤寂。
那角落仅容一张小小的双人桌,深棕色的木质桌面早己失去了光泽,布满细小的划痕。
几排高大而拥挤的书架几乎将它完全吞没、掩盖,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
一把椅子随意地倒扣在地面,积着厚厚的灰尘,另一把则勉强倚在桌旁,椅腿有些不稳。
书架上散落着一些无人问津的旧书,书页边缘泛着不均匀的焦黄,像是被岁月悄悄舔舐过。
桌面上,一个模糊的、小小的手印顽固地嵌在木纹里,不知是哪位同样寻求隐秘的过客无意中留下的印记。
若非怀着一丝近乎探险的好奇心,沿着书架迷宫般的路径耐心寻找,很难发现这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自打我第一次偶然闯入这片“秘境”,它便成了我的秘密据点。
我像个勤劳的园丁,开始清理这块被遗弃的园地。
拂去桌椅上的积尘,将倒扣的椅子扶正摆好,用湿巾仔细擦拭掉那个孤独的手印,甚至把散乱在桌面的旧书归整到书架上。
渐渐地,这个角落褪去了颓败的气息,显露出一种简朴的整洁。
以至于后来,当图书馆那位总是板着脸的管理员大爷在闭馆前例行“清场”,走到这最深处时,看到亮堂的桌面和端正的椅子,竟也有一瞬的错愕,浑浊的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仿佛在思考这里何时新增了一个座位,最终只是嘟囔一句“要关门了”,便转身离开。
这小小的“改造”成功,让我心中升起一丝隐秘的得意。
后来,我更是下意识地将这块地方“藏”在身后——每次离开前,我会刻意将几本厚重的、无人翻阅的大部头书籍移到通道口附近,形成一道不引人注目的屏障,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个只属于我的小世界与喧嚣隔绝开来,让它成为图书馆庞大身躯里一个微小的、跳动着不同脉搏的细胞首至西月初夏。
那时节,太阳的辉光尚算温柔,还未展露出盛夏的首至西月初夏。
但蝉声己迫不及待地喧嚣起来,从图书馆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倾泻而下,汇成一片连绵不绝的声浪,固执地穿透紧闭的玻璃窗,在寂静的书架间回荡。
那个早晨,阳光透过高窗,在布满浮尘的空气里拉出几道斜斜的光柱。
我同往常一样,背着略显沉重的书包,熟稔地穿过一排排沉默的书架,走向那个僻远的角落。
脚步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我放下书包,准备沉浸入书本世界的前一刻,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我视线的余光里。
我下意识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