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起京郊官道上的尘土,扑打着楚归鸿冷硬的玄甲。
他策马走在队伍最前,身后是沉默如铁的千羽军精锐,以及一辆被严密看守的囚车。
囚车里,那个顶着千羽王皮囊的“东西”,眼神空洞,偶尔闪过一丝不属于这具身体的、令人作呕的算计光芒。
楚归鸿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
父亲……那个威严如山、连杀鹿手法残忍些都要呵斥军士的真正的千羽王,早己化作平嵘战场的一缕冤魂。
他亲自查证过,每一个目睹父亲战死的士兵那悲愤欲绝的眼神都灼烧着他的心脏——那是一场***裸的出卖!
严刑拷打才得知而眼前这个顶着父亲面容的怪物,不过是个更高层次的提线傀儡,一个名为“编剧”的卑劣寄生者。
胸腔里翻涌着杀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孤绝。
他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在血与恨的深渊里跋涉,习惯无人理解,更习惯无人……心疼。
就在这时,前方官道旁的荒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异响。
千羽军瞬间警觉,长枪如林般斜指过去。
楚归鸿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去。
一个纤细的身影狼狈地跌了出来。
那是个年轻女子,衣着怪异,单薄得不像话,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似乎摔得不轻,挣扎着想爬起来,抬头望过来的瞬间,楚归鸿的心猛地一沉。
那双眼睛。
太干净,也太复杂了。
里面没有寻常百姓的惊惧,没有奸细的闪烁,只有一种……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
那悲伤如此浓烈,如此沉重,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跨越了无法想象的鸿沟,首首地撞进他冰封的心底。
她的目光掠过他,掠过囚车里的“千羽王”,最后又死死地落回他身上,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想呼喊什么,泪水却先一步滚落下来。
她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饱受摧残的、令人心碎的存在。
楚归鸿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不是敬畏,不是恐惧,不是算计。
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心疼。
这陌生的、滚烫的情绪让他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座下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何人?”
他开口,声音是战场上淬炼出的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试图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悸动。
那女子——叶清璃,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并非因为他的冷喝,而是因为眼前这张活生生的、沾满风尘却依旧俊美得锐利的脸庞,与她在屏幕外看到的、最后倒在血泊中的影像重叠。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铁甲和尘土混合的冷硬气息。
她撑着地面,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摇摇晃晃。
目光越过楚清璃,死死钉在囚车里的“千羽王”身上,那个鸠占鹊巢的“编剧”正用浑浊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这个变数。
“别信他!”
叶清璃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长途跋涉和情绪崩溃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寒风,“他不是你父亲!
真正的千羽王……”她猛地转向楚归鸿,泪水更加汹涌,声音拔高,带着泣血的悲愤,“真正的千羽王,在平嵘之战……是被自己人捅了刀子!
布防图!
是布防图被高相那个畜生卖给了敌人!”
“轰——!”
楚归鸿只觉得脑子里像被投入了一颗火药!
布防图!
这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一首竭力维持的冷静外壳。
平嵘之战,尸山血海,父亲如山岳般轰然倒塌的背影……无数个午夜梦回啃噬他的疑云,此刻被这陌生女子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揭开!
他猛地攥紧拳头,玄铁护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周围的千羽军将士也瞬间骚动起来,压抑的愤怒和难以置信的低吼在队伍中蔓延。
布防图泄露!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敬若神明的王爷,不是堂堂正正战死沙场,而是死在了背后捅来的、最肮脏的背叛之下!
囚车里的“千羽王”脸上那点好奇瞬间褪去,浮现出真实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人,竟能一口道破这深埋于剧情之下的核心秘密!
楚归鸿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从叶清璃悲戚欲绝的脸上,缓缓移向囚车里的“父亲”。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怀疑,而是淬了毒的、刻骨的恨意,还有一丝被巨大真相冲击后的、摇摇欲坠的震荡。
他盯着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一字一句,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这句话,问的是囚车里的人,却又像是在质问这荒谬绝伦的命运。
寒风呜咽着卷过官道,扬起一片迷蒙的尘土。
叶清璃站在那里,单薄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倒。
然而,她迎向楚归鸿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没有退缩,只有一片破碎却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