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证是什么

1 倒叙的重逢一九八四年的春天，北京城里的柳絮飘得正盛。

李远鹏站在刚装修好的办公室窗前，望着长安街上川流不息的自行车群，

手中握着一份刚刚签下的合同。他的“远鹏商贸公司”成立三年，

已经从一个小小的柜台发展成了拥有二十多名员工的企业。“李总，

晚上的饭局定在和平饭店，上海来的客户已经到了。”秘书小赵敲门进来，轻声提醒。

李远鹏点点头，却没有转身。窗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街小巷，

个体户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他本该为今天的成功感到欣慰，但心中总有一处空落落的。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已经泛白的笔记本，轻轻翻开。

夹在扉页的是一张微微发黄的照片——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站在山脚下，笑得明媚。

五年了，他依然会时不时想起那个名字：林晓芸。敲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进。

”“李总，楼下有两位山货供应商想见您，说是从吉林长白山那边来的，

有上等的木耳和蘑菇。”业务部的小王探头说道。李远鹏本想推给采购部门处理，

但转念一想，公司正在拓展北方市场，亲自见见也无妨。“请他们到会议室等一下吧，

我马上过去。”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李远鹏拿起笔记本走向会议室。推开门的一瞬间，

他愣住了。会议室里坐着两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旁边站着一位女子，

正背对着他查看墙上的公司简介。那背影，那扎成一股辫子的长发，

那站姿——女子闻声转过身来。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那是一张他刻在心底五年的面容，

虽然比记忆中清瘦了些，眼角添了几丝细纹，但那双明亮的眼睛，

那种淡然中带着坚韧的神情，丝毫未变。林晓芸。她手中的资料袋“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李总吗？”旁边的一位供应商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我们是吉林来的，

带了些样品...”李远鹏几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的整个世界都聚焦在了那个站在窗边的身影上。五年寻觅，三年等待，

无数次想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料到会是在自己的公司，以这样的方式。“晓芸。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轻微颤抖。林晓芸微微颔首，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李远鹏同志，好久不见。

”那声“同志”，如同一道无形的墙，瞬间将两人隔在了两端。

2 白山黑水间的相遇一九七五年的秋天，二十一岁的李远鹏随着知青下乡的浪潮，

来到了吉林省安图县二道白河公社。火车换汽车，汽车换马车，

一路颠簸了三天才到达目的地。北方的秋天已经寒意逼人，呼吸间呵出白雾。

李远鹏裹紧身上单薄的外套，望着眼前连绵不绝的长白山峦，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北京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如此壮阔的自然景观，却无心欣赏。

父亲的“历史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使他与其他知青之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新来的知青跟我来！”一个粗犷的嗓音喊道。李远鹏提起行李，

跟着公社负责人走向一排低矮的土坯房。这就是他们未来的住处——男女分开，每间住八人，

土炕占据了半间屋子。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哨声就响彻了整个知青点。

李远鹏和同伴们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跟着大伙走向田间。秋收季节，正是抢收玉米的时候。

“城里来的娃娃们，看好了，玉米要这么掰。”生产队长示范着动作。李远鹏学得认真，

但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水泡。北方的深秋早晨，霜冻未消，手指很快就冻得通红僵硬。

他咬咬牙，继续干活。中午休息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的手破了，

我这儿有点布条，缠上吧。”李远鹏回头，看到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站在身后。

她约莫十八九岁，眼睛明亮如山间的清泉，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谢谢，不用了。

”李远鹏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父亲的遭遇让他对与人交往格外谨慎。

姑娘却不由分说地拿出布条：“这活儿还得干好几天呢，手坏了更耽误工。我叫林晓芸，

是本地青年，就住在公社旁边的屯子里。”李远鹏不好再推辞，

任由她帮自己简单包扎了手上的水泡。布条上带着淡淡的草药味。“这里面掺了点黄芩粉，

能防止发炎。”林晓芸解释道，随后又拿出一小罐药膏，“晚上抹这个，

是我爸采山草药配的。”“你父亲是医生？”“屯子里的土郎中，懂点草药。

”林晓芸笑了笑，转身去帮其他手上起泡的知青。接下来的几天，

李远鹏逐渐适应了农村的劳动生活。他注意到林晓芸虽然是本地姑娘，

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对知青有隔阂。她乐于助人，性格开朗，

很快就成了知青和本地青年之间的桥梁。一天傍晚，收工后李远鹏独自一人走到河边洗脸。

夕阳西下，长白山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美得令人窒息。他正出神，

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歌声：“长白山下好风光，青山绿水披霞光...”是林晓芸。

她背着一筐草药从山上下来，歌声如山涧清泉，叮咚悦耳。“唱得真好。

”李远鹏情不自禁地称赞。林晓芸脸一红：“随便哼的，我们这儿的山歌。

”“这长白山真美。”李远鹏望向远处的山峦。“是啊，它可是有灵性的。

”林晓芸放下背筐，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我爸说，长白山养育了我们，我们要懂得感恩。

”两人就这样聊开了。李远鹏发现林晓芸虽然没读过多少书，

但对自然和生命有着独特的理解。她熟悉山里的每一种草药，知道什么时候采什么药最好，

还能讲出许多关于长白山的传说故事。“你知道吗？传说长白山是天女沐浴的地方，

有一次天女不小心把镜子落在了人间，就变成了天池。”林晓芸讲起故事来眼睛闪闪发亮。

李远鹏被她的热情感染，也讲起了北京的故事——故宫的红墙黄瓦，长安街的车水马龙，

图书馆里成千上万的书籍。林晓芸听得入神，眼中满是向往。“真想去北京看看啊。

”她轻声说。“总有一天你会的。”李远鹏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这话太过轻率。

现在这种年月，一个农村姑娘想去北京谈何容易。然而林晓芸却认真地点点头：“嗯，

我相信。我爸常说，人要有梦想，就像山里的松树，即使长在石缝里，也要向着阳光生长。

”天色渐暗，两人并肩走回屯子。分别时，

林晓芸从背篓里拿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李远鹏，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认字不多，

想学文化知识。你是有学问的人，能不能教我？”李远鹏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

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草药的名称和功效，有些字不会写就用图画代替。

“这是我爸教我的草药知识，我想把它整理成书，以后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林晓芸解释道，

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李远鹏被这份求知欲打动了：“好，我教你。”从此，

每天劳作结束后，李远鹏都会抽时间教林晓芸读书写字。他们有时坐在打谷场边的石磨上，

有时躲在仓库的角落里，借着煤油灯的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认，一页一页地读。

林晓芸学得很快，不出三个月，已经能够流畅地阅读报纸和简单书籍了。同时，

她也带着李远鹏熟悉农村生活，教他辨认山里的野菜和药材，带他走访屯子里的老人，

听他们讲述长白山的历史和传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年轻人，

在白山黑水间悄然萌生了超越阶级和出身的情愫。3 山洪中的相知一九七六年的夏天，

二道白河公社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连日倾盆大雨导致山洪暴发，河水迅速上涨，

威胁着河畔低洼处的几户人家。公社紧急组织抢险队，

李远鹏和林晓芸都加入了转移群众的行列。“还有张大爷一家没出来！”混乱中有人喊道。

张大爷是屯子里的五保户，腿脚不便，住在河岸最边缘的小屋里。此时河水已经漫过河堤，

通往他家的路被洪水切断。“我去！”李远鹏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太危险了！

”生产队长阻止道，“水流太急，等专业抢险队来吧。”“等不及了，水涨得太快。

”李远鹏望向那片已经被洪水包围的区域，毅然脱下外衣，准备下水。“我跟你一起去。

”林晓芸走上前，“我熟悉这条路，知道哪里地势高。”不等众人反对，

两人已经手拉手蹚进了湍急的洪水中。水势比看上去还要凶猛，

齐腰深的洪水冲得人站立不稳。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林晓芸指引着方向，

李远鹏则用身体为她抵挡部分水流。好不容易到达张大爷家，发现老人正缩在炕上，

水已经漫进了屋子。李远鹏二话不说，背起老人就往外走。此时返回的路已被洪水完全淹没，

水位越来越高。“往山坡上走！”林晓芸果断改变路线，带领他们向屋后的小山坡转移。

山坡陡峭，加上雨水冲刷，泥泞难行。李远鹏背着老人，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突然，

他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林晓芸急忙上前搀扶，自己却失去平衡，被洪水卷走。“晓芸！

”李远鹏惊呼，想要冲过去救援，但背上的老人让他无法脱身。千钧一发之际，

林晓芸抓住了一棵被洪水冲击但仍顽强屹立的白桦树。她拼命抱住树干，等待救援。

李远鹏迅速将老人安置到相对安全的高地，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向林晓芸所在的位置。

洪水越来越急，水中夹杂着树枝和石块，几次将他冲倒，他又顽强地爬起来。“抓紧我！

”终于到达白桦树旁，李远鹏向林晓芸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一刻，

仿佛任何力量都无法将他们分开。李远鹏用尽全身力气，将林晓芸从洪水中拉了出来，

紧紧拥入怀中。“你没事吧？受伤没有？”他急切地询问，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林晓芸摇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没事，谢谢你。”四目相对，两人浑身湿透，

狼狈不堪，却在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洪水的轰鸣声中，

一种比生死更强大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涌动。最终，抢险队赶来将他们和张大爷安全救出。

这次经历后，李远鹏和林晓芸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依然一起学习，一起劳动，

但眼神交汇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情愫。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李远鹏送林晓芸回家。

走到屯子口的白桦林旁，他停下了脚步。“晓芸，我有话对你说。”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林晓芸静静地看着他，月光洒在她脸上，显得格外柔和。“我知道，我是知青，

将来可能回城，而你是本地人。我们之间有很多现实的阻碍。”李远鹏深吸一口气，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晓芸，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

就被你的善良和坚强所吸引。”林晓芸低下头，久久不语。当李远鹏几乎以为她要拒绝时，

她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我也喜欢你。可是远鹏，你想过未来吗？

你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我只是个农村姑娘...”“我不在乎这些！

”李远鹏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晓芸，我向你保证，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对你负责。”白桦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仿佛在为这对年轻人的爱情作证。那一夜，他们交换了信物——李远鹏送给林晓芸一支钢笔，

林晓芸则回赠一个亲手绣的草药香囊。4 高考与离别一九七七年十月，

恢复高考的消息像春雷一样传遍了中国大地。知青点沸腾了。

无数年轻人重新拾起荒废多年的课本，渴望通过高考改变命运。李远鹏也不例外，

他的学习成绩一向优异，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很大。然而，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

高考意味着可能离开这里，离开晓芸。而且，父亲的“历史问题”像阴影一样笼罩着他，

政审能否通过还是未知数。“你一定要参加高考。”林晓芸坚定地对他说，

“这是难得的机会，你不能错过。”“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李远鹏痛苦地问。

“我会等你。”林晓芸微笑着，眼中却闪着泪光，“我相信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再说，

我也可以继续学习，说不定哪天我也能考上大学呢。”在林晓芸的鼓励下，李远鹏报了名。

接下来的两个月，他们一起复习功课。林晓芸虽然不参加高考，却主动承担了更多工作，

为李远鹏争取更多的复习时间。寒冷的冬夜，知青点的煤油灯常常亮到深夜。

林晓芸总是悄悄送来热腾腾的玉米粥和烤土豆，为李远鹏补充体力。有时她也会坐在一旁，

静静地看他读书，眼中满是自豪和期待。一九七八年春天，高考成绩公布，

李远鹏以优异的成绩被北京工业大学录取。同时，

他也收到了另一个消息——父亲的“历史问题”得到平反，一家终于摆脱了多年的政治阴影。

双喜临门，李远鹏却高兴不起来。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和晓芸都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

临行前夜，两人相约在白桦林。“我回去后，会尽快安排你到北京的事。

”李远鹏紧紧握着晓芸的手，“等我毕业分配工作后，我们就结婚。”林晓芸靠在他肩上，

轻声说：“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继续学习，把你寄来的书都读完。

我还想把我爸的草药知识整理成书，这是我一生的梦想。”“你一定会成功的。

”李远鹏由衷地说。他深知晓芸的聪慧和毅力，若非生在农村，她早该是大学生了。第二天，

通往县城的土路上挤满了送行的人。李远鹏和其他考上大学的知青即将乘坐拖拉机到县城，

再转乘火车回城。林晓芸站在人群中，强忍着泪水。当拖拉机缓缓启动时，

她终于忍不住追了上去，将一个小布包塞到李远鹏手中：“里面有些干粮和草药，

路上用得上。记得写信！”李远鹏重重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拖拉机越行越远，晓芸的身影在尘土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野中。

打开布包，除了干粮和草药，还有一双精心缝制的鞋垫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工整地写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等你。

”李远鹏的眼眶湿润了。他记得这是他们一起读过的秦观词句，晓芸当时特别喜欢，

还让他抄写下来反复诵读。如今她已经能够熟练地引用这些古典诗词，进步之神速令人惊叹。

回到北京，李远鹏被都市的繁华所震撼。离家数载，城市发生了巨大变化，

街上行人的衣着不再是一片灰蓝，偶尔还能看到穿着时髦的年轻人。然而，

家中的情况却不容乐观。父亲虽已平反，但多年的折磨使他的健康状况恶化，

母亲也因长期劳累显得苍老了许多。作为家中独子，李远鹏深感肩上的责任重大。

大学开学后，他立即给林晓芸写了信，详细描述了自己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并寄去了一些学习资料。一个月后，他收到了回信。晓芸在信中告诉他公社的变化，

她的学习进展，以及对他的思念。通信持续了大半年，李远鹏的信渐渐变得简短，

而晓芸的回信依然详细而温暖。大学生活的繁忙是原因之一，

但更深层的原因是李远鹏开始感受到现实的压力。父亲治病需要钱，家里经济拮据，

他不得不利用课余时间做零工补贴家用。同时，大学里的同学多是城市青年，

他们的谈吐、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与知青有着明显差异。

李远鹏感到自己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最让他焦虑的是与晓芸的未来。

如何将农村户口的她接到北京？即使将来，她如何在这座大城市立足？

这些问题像山一样压在他心头。一九七九年春天，李远鹏的父亲病情恶化，

住院治疗需要一大笔钱。无奈之下，李远鹏向一位经商的老同学求助，

开始在课余时间帮他跑业务。凭借聪明才智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他很快展现出了商业天赋，

赚取了不少佣金，缓解了家中的经济困难。然而，这也占用了他大量时间和精力。

给晓芸的信写得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个月才写一封。

他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仅在空间上，也在心灵上逐渐拉大。暑假前夕，

李远鹏收到晓芸的来信，信中的内容让他震惊不已。晓芸说，她思考了很久，

觉得两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未来。她不愿成为他的负担和拖累，

决定结束这段关系。信中没有指责，没有埋怨，只有理解和祝福。“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